前三个箱子里都是一些生活用品,有一个咖啡机,一台微波炉,一个三明治机,一台迷你冰箱,三个马克杯,还有好几个工艺品,那是世界各地旅行带回来的;五六个箱子里都是书,他翻了翻,第一箱子里专业的书居多,都太老了,这些书过了两年就应该扔了,还留在这里占空间,他心想剩下的其他各箱书可能都不用看了,但他还是随手打开了第二箱书,让他惊讶的是,里面是很多诗集,这是他不曾想到的,父亲喜欢诗?!他一本本地翻着,有他听说过的惠特曼、波德莱尔,更多的是一些他不知道的当代诗人,安娜·朗巴尔多、菲利普•雅各泰、特德·休斯、杰弗里·希尔、谢默斯·希尼、杨·阿伦茨……他随便翻开,读上几页,完全无法获得共鸣,如果这个时代还有谁会喜欢读诗,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还沉醉在上个世纪,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还看到了很多全世界各地的旅游手册,还有整整一箱子黑胶唱片和CD。这些书和唱片他都不打算拿走,最后一个箱子,在桌子下面,他拉出来,是一些小相框,总共有十几个,估计原来应该是放在桌上、书架上或挂在墙上的,他抽出来一个,是很俗气的一小幅风景油画,画的还蛮像的,但画工很呆板,缺乏创意,显然出自无名之辈,他又插了回去,又抽出来一幅,画的是一个男孩,他拿正了过来,突然发现那是小时候的自己,他把那十几个相框都抽了出来,竟然有8个都是自己,不同的年龄,从三四岁到六七岁,不同的神态,有微笑的,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的画画者的,有躺在草地上枕着自己双手的,都有很亮丽的阳光。父亲也喜欢画画?!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大发现。第二个大发现是,父亲还很喜欢自己,这也是他从来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父亲每次过来都仿佛都是例行公事,因为多数时候都是没话找话。罗纳德还没有孩子,没有尝过做父亲的滋味,他还体会不了父亲画自己时的感受。父亲也喜欢画画,这是他们之间的另一个共同点,父亲在这个爱好上对自己也没有任何一点影响,他相信,这也只能是因为基因和遗传。所有的纸箱都翻过之后,他来到了那台电脑前,那是一台戴尔的最经济的一款笔记本电脑,应该也有年头了,他翻开来,机体上的芯片标识也证实了这一点:Intel酷睿i3的标识是非常老的式样,应该是酷睿九代、十代的那款,所以这应该是2020年前后的产品,差不多十年了吧,这也让他有了一点点怀旧的好奇,好吧,这个也拿上。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他拿了父亲的那8幅画和一些诗集,还有一台电脑,他把这些东西费力的归置在一起,打算一气儿都拿出去,他想悄悄的离开,不想再见到那位女士。但走在楼道上,那位女士马上就跟了出来,显然她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女士:“我帮你一下。”
她伸手把那些摆放得很悬的诗集拿了过来。罗纳德:“谢谢。”
女士:“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罗纳德点点头。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车后备厢。女士:“还有一样东西,不知道你要不要?”
罗纳德:“什么?”
女士:“一只猫。”
女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找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下面找到了它,她吃力地从下面把它拉了出来,是一只非常精干的狸花猫,她抱在怀里抚摸它、安慰它:“好啦,好姑娘,好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那只猫却非常不安地,要挣扎着逃出她的怀抱,她努力控制着它,转而对罗纳德:“这是你父亲养的,她太敏感了,太胆小了,十天了都还在恐惧中,只有晚上办公室里没人了,她才敢出来吃饭,上厕所,白天从来都见不到她的。没关系的,你如果不要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继续养她,相信她会慢慢熟悉这里的。你父亲上班每天都带着她过来,下班再带回去,你父亲最后是在办公室里去世的,所以最后她也留在了这儿。”
罗纳德马上想到了上次去父亲租的房子,拿他的私人用品,房间里就有猫的食盆和厕所,却没有找到猫。罗纳德点点头,他把猫接了过来,非常奇怪,这只猫到了罗纳德的怀抱里,就变得十分安静,不再挣扎。女士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嘿,我们这里,她谁都不让抱的,的确,你们是父子,猫都感受到了。”
罗纳德一只手抱着猫向外走,另一只手拎着一些猫粮和猫沙,女士帮他拿着猫的食盆和厕所。罗纳德开车时,这只警觉的狸花猫开始还藏在副驾驶的位置下面,十分钟后它就来到了座位上,又过了一会,就趴到了罗纳德的腿上了,罗纳德相信,它每天坐父亲的车上下班,也都是这个样子的。三个小时它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自己腿上睡觉、打呼噜。到了自己的公寓,罗纳德把它放在了地上,它一转眼就躲起来不见了。半个小时后,猫咪就从柜子下面出来了,开始慢慢熟悉这里的环境,罗纳德出去给他买了一些猫罐头,很快猫咪开始吃饭了,但依然保持着警觉,周围稍微有一些突然的响声,哪怕很细微,它都会一惊,马上蹿回自己长呆的那个角落里。一天后猫咪就放松了,竟然会主动打着呼噜来蹭罗纳德。两天后,罗纳德也才发现,他其实也很喜欢猫,他在电脑前工作时,猫咪过来蹭他的手,踩他的键盘,他也不会烦,这是他以前没想到的,又过了两天,他甚至会单独花一些时间,躺在床上或靠在沙发里,跟这个不会讲话的朋友腻上一会儿,撸撸它的毛,听他细细的呼噜声。这时,他内心会非常平静,比画画时还要放松。他又发现了跟父亲一样的一个地方。他还尝试着读那些诗集,慢慢地也有了一些感觉,他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也会读进去。这几天,罗纳德一直都在给一家公司做网络防护的方案,做好后,就把父亲的那台老电脑拿了出来,接上电,这时他才看到屏幕右下角贴了一条很小的随手贴,上面十分工整的写着:不可连接网络。他开机,电脑装的操作系统是64位Win10的,真是有年头了。让罗纳德奇怪的是,电脑开机后马上就运行了一个批处理文件,这个批处理文件应该有一个调用电脑蜂鸣器警报的指令,电脑内的蜂鸣器开始吱、吱、吱地作响,显然是一个警报,然后跳出了一个很长的文本文件,第1句就是:“请确认电脑没有物理性地接驳任何网络,注意,这台电脑里封印了一个可怕的灵魂。2029年5月12日。”
5月12日也就是父亲去世的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