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得克萨斯州休斯敦市。上午11时左右,34岁的罗纳德·科斯基宁正在自己的公寓中,照着手机拍的一张风景照片,画一幅小幅的水彩画,他从十四、五岁才开始喜欢画画,对孩子来说,入门算非常晚的了,也正是从那个年龄起,他开始变得孤独,逃避人群。最开始画画并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很长,就会想打发时间的方法,他开始试过打游戏、看书,也吸过大麻,最后他选择了画画,越画越喜欢,他画画时心跳缓慢,内心平静,非常专注,在普遍都喜欢各种动感、兴奋的活动的年龄,他却选择了画画。他喜欢水彩画,是因为可以用那种用细腻的笔尖控制水流的方向,有色的小股水流按他的想法朝特定的方向慢慢流去、洇开来,通过透明颜色的深浅、重叠来重新表达这个世界,他就在这个小画框中有了造物主的感觉。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画挂出来,画完就会扔到床下,床下塞满了,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扔掉一批。他已经在家中这样呆了三天了,三天中他没有跟任何这个公寓外面的世界发生过联系,电话,电视,互联网都没有,他靠冰箱中的存货生存。这时,他接到了父亲所在学校——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科克雷尔工程学院的电话,电话里一位女士非常客气地、甚至是有点不安地询问他的情况,罗纳德礼貌地说还好,然后那位女士说出了这次电话的主旨,他父亲有很多遗物,需要转给他,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过来取一下。十天前,他的父亲,61岁的西里尔·科斯基宁也加入了这次自杀潮,他自杀的过程可能是最惨的,他是把自己锁在办公室中,用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割伤自己十四五处最后才自杀的。他痛苦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办公楼,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苦,他还要自残!在人们破门而入,就要夺下他手中的小刀时,他才决然地割断自己喉咙,结束了这个无比痛苦的过程。他的父亲是这个学院计算机系的副教授,好像死之前刚刚进入了正教授的试用期(Tenure-trackProfessor),罗纳德对父亲工作上的事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在教学上非常平庸,好几次都差点职位不保,在这之前,就因为学生挂科过多而被学生投诉过,系主任也找过他,让他尽量把课上得更易懂些,但好像改观不大。他对父亲的了解很少,因为他们父子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父亲跟任何人的关系都只能说一般,罗纳德相信这也是一种遗传,他们父子俩都有一种孤独基因,都不愿意与人交往,甚至在亲密关系中也会感到不舒服,父亲32岁离的婚,而他略晚一些,这些天他正在办理离婚,他熬到了34岁。父亲后来一直都没有再婚,他相信自己也不会了。除此之外,他跟父亲还有一项共同点,都是对计算机着迷,所学的专业也都是计算机网络,但他们从来没交流过事业上的事,父亲在小时候对自己的影响很小。父母离婚后,罗纳德是跟着母亲生活的,父亲每周过来见他,那时他才5、6岁的样子,虽然父亲跟他玩耍得很开心,多是在公园、户外,一个大男人跟他在外面疯,但每次都很短暂,仿佛是一堂有了固定时长的课程,时间到了就会下课,父亲擦擦头上的汗水,接着妈妈出现,父亲就会开车离去。后来母亲再婚了,父亲过来得就更少了,他还记得,14岁时的一次见面,在LadyBirdLake湖边上走过,父亲问了他一个月来的好多基本情况,然后就没有话讲了,他记得自己在那个年龄自我意识和性意识已经觉醒了,已经有了一些不合群的孤独症的表现,不太愿意跟人讲话,不愿意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因此,那条无话可说的路显得好长,在走到了一半,还是他打破这种尴尬,开口问了父亲:“你每天都做些什么?”
然后他望向父亲,父亲变得很开心,说着自己的工作:“爸爸在大学工作,是教计算机网络的。”
然后他讲了计算机网络的一些事,用他根本听不懂的、非常专业的语言,那时他还没有诞生对网络的兴趣,几乎没听懂。除了这一次,父亲对他事业上的影响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了相同的专业,罗纳德相信也还是基因,只不过他没有在大学里工作,而是为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工作,他选择这家公司的原因是,他们允许他多数时间在家上班,他已经两三个月没有去过自己的公司了,公司总是跟他邮件往来安排工作和任务。罗纳德用导航指引从休斯敦开车三个多小时来到了奥斯汀,来到了父亲工作的学院,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停车前,他开始有了社恐症状,本能地感到来到陌生地方、见陌生人的紧张、烦躁和不安。很巧,他走进去,在第一个办公室见到的第一个人应该就是电话里的那位女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白皙微胖,戴着一副眼镜,胸前通过眼镜链还挂了另一副眼镜。她似乎对罗纳德失去了父亲还有一丝不安,说话很小心,罗纳德心里说着:“你大可不必这样。”
但他外表却表现得十分礼貌。女士带罗纳德来到一间办公室,里面一个角上堆了很多箱的物品,而其他地方都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罗纳德还注意到这间房子显然是刚刚粉刷过的,他想这四周的哪一面墙上应该留下了从父亲身体中喷溅出来的血液。那位微胖的女士:“你父亲去世前,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你可能已经看了网上的一些报道吧,跟那些可怜的人一样,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但有些话我听懂了,他说,这个一定要交给我儿子。”
女士拍了拍一台很老很笨的笔记本电脑,“这句话,他说了四五遍,一定要把这台电脑转给你,我点头同意了,他还要让我确认。这的确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一台电脑,也有十年了吧,跟系里没有关系,是他的财产。其他这些箱子里也都是他私人的东西。”
女士指了指地上的七八个集中在一起的纸箱子,“你看看吧,都可以拿走,如果你不愿意拿,留下来,我们也会帮你处理掉。”
罗纳德只想女士能尽快说完话,离开,把这个房间留给他一个人,他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就蹲下来,开始翻那些箱子,这多少有点不太礼貌。女士没走,还在他的背后说着:“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你找完这些,可以再去一下我的办公室,你看看要不要。”
罗纳德蹲着冲女士礼貌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我过去。”
女士点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