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戎被她感染,仰首饮尽:“葡萄酿不似烈酒,果子酿不够醇厚,雍城柳林酒如何?”
秦帅忙唤人抬了不下三十坛,仗着树下的厚厚的落叶隔绝了寒气,便席地而坐。她开了一坛酒,香气扑鼻而来,不禁感慨:“难怪人说——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啊!”
沈戎打开另一坛:“今夜不醉不归!”
秦帅哈哈大笑:“你可是一直输给我的!”
沈戎笑道:“这次一定赢!”
……酒过三巡,沈戎一如既往地先醉倒了,在地上躺着,口口声声念着的,早已不再是她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人:“阿凤,皓儿同蓦儿都歇息了……你也歇了吧。阿凤,不必太劳累,你身子不好……”秦帅不禁心生宽慰,也好,他放下了!三年多了,他总算不必再跟她较真赌气,他的阳刚总算化在太子妃的柔情之中了。叶廉清自幼与太子亲近,军事才干卓越,鉴于身子单薄,三岁便习文练武。后来,十二岁救下永安帝,封为正四品骑营校尉,十三岁从军征战,十四岁燕州大破狄族埋伏被封正三品都尉,十七岁于朔州巧袭敌后,灭狄族左翼军团,受封正二品车骑将军。别人升官都是一级一级的,叶廉清不同,每次都直接跨了从品封了正品官职。如今她年至十七,容貌清秀,身后追求者何其多也,可惜全是女的!唯一喜欢她的异性便是太子沈戎,太子以为自己是断袖之癖,始终不敢表现出来。直至——三年前,叶廉清十四岁。大哥为帅,太子为将,她不过是个小卒。“禀元帅,将军,北方仓粮占据!”
她不卑不亢,单膝跪地,恭敬如朝。太子是第一次出征,齐飞扬为主将,太子作副将。她跪下汇报,沈戎一震:“你是凉王府的叶廉清叶二公子?”
叶廉清并未抬头,只简单叙述:“回副将,小人目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同其他士兵一样,名字叫做‘叶廉清’而已。”
沈戎更是高看了一眼:“好,虽为元帅至亲却不做特殊,你当真令本宫,不,令本将欣赏不已!”
叶廉赫回了一句,叶廉清起身时微微一晃,沈戎上前扶住,不慎碰到她肩头的伤口,她咬牙闷哼,道了谢便退了出去。兀自去了军医处,取了伤药便回了帐子。夜袭大军已出发,她这个探子倒闲了下来。沈戎看了看满手的鲜血,与元帅叶廉赫对视一眼,忙跟去军帐。好吧,狗血的一幕就发生了!秦帅回忆完与太子的记忆,不由感慨万分,原来狗血不止存在于偶像剧,穿越剧也是一样的,真是涨知识了。叶廉清是个硬汉的性子,跟自己很相似。可是坚强太过,忘了兵强则灭,木强则折的道理。或许,这就是竹尘赋永远无法发现她是女儿身的原因吧?试问一个男人,如何去发现比男人还男人的朋友,竟然是个女人?貌似太难为这个男人了吧?秦帅自身的缺点也不少,刚好叶廉清一样!相貌不绝色,身材也不诱人,性格还要强……所谓,样样通不如一样精,完美不如真实更让人舒心,就是这个道理了吧?至于原主喜欢的男人,她刚穿越过来就看到的那个竹公子。看那天的情形,貌似人品还算凑合,女主不算眼瞎!不过人不可貌相,还是再回忆一下比较好。一年前的秋天,江南鸢州西岭村。叶廉清春天受诏回朝,因边疆平稳便由她去江南收缴税银。她明白,永安帝赐她黄金帝令便是深知她性子刚直不阿,派她去是要好生整顿鸢州那群贪官污吏!虽不曾在江湖漂泊,但略有耳闻——江湖侠士早看不惯鸢州太守与吴县县令大收赋税,直说是本地富余,好得嘉奖。只是,抓贼要拿赃捉奸要在床,口说无凭!她带着江梧,扮作农夫去了西岭村。“将军……公子……额,狗蛋儿,西岭村今日是太守的心腹魏离去征税。”
江梧在忍受了两道杀人的目光之后,总算将那个将军吩咐的名字叫了出来。秦帅回忆到这里,真是笑得酒都呛住了!但是不得不说,叶廉清心思当真细致,连身上的葛布衣衫都是在农家穿过不要的,她让江梧买来,粗陋的几个大补丁透出一股乡村气息。叶廉清扫了一眼村落,指着断墙残垣却冒着一缕青烟的农户,皱着眉说道:“去那户人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收税的本事!”
江梧前去讨了口水喝,与叶廉清同座一个木墩子。江梧长相极为英俊,性格又平和,不久便与那小女孩儿处得很好。“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女孩儿身子瘦弱单薄,双眸清亮,下巴尖尖。“小南,你今年真的十一岁?”
江梧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好看的眉毛皱成了团,“怎么瞧着像八九岁的孩童呢?”
徐小南泪眼盈盈:“三年前,鸢州太守将我家的宅子抢了用来纳妾,他说待我及笈便要我去做他的十夫人,还未嫁过去的几年要留在西岭村安抚阿婆,莫要令阿婆私自见朝臣。昨日他们来收税,我们已经没有东西上缴,他们说要抓我去李寡妇那里,说太守在李寡妇那处等我,阿婆不肯将我交出去被打死了。他们依旧不肯放过我,后来蓝色衣裳的大哥哥替我给了银两,将他们打了出去。”
叶廉清狠狠拍了面前的大木墩:“混账!”
江梧一脸郁闷:“……狗蛋儿,你收敛点。这是许家唯一的桌子!”
只听一阵木头开裂的声响,大木墩子从她手下裂了几条缝儿,然后碎成了几块。徐小南“哇”地一声哭出来,扯着江梧的手臂:“大哥哥,我们家的桌子……呜呜~”叶廉清一脸尴尬,忙安慰道:“小南,哥哥并非故意的,这样,明日哥哥给你送一方好的,如何?”
徐小南怀疑地瞅着她:“你骗人,阿婆说穷人才穿成我们这样的!”
可见她身上的衣服恐怕是比徐小南还徐小南了吧?不等叶廉清解释,魏离已经推开了破门,用的力道过大,门吱悠悠倒地。魏离温和有礼地作个揖,谄笑道:“十夫人,小的来收税。”
徐小南颤巍巍地躲在江梧身后,乞求地看着那些人:“真的没有。”
魏离嘿嘿一笑:“十夫人,你可是被竹家养着呢,岂会没有银子?”
徐小南一脸无辜:“我不认识竹家人。”
魏离笑得愈发奸诈:“昨日的公子可是竹家的少家主竹尘赋,十夫人快认了吧!”
徐小南哭骂:“我若被竹家保护,昨夜又岂能让你随意带走受尽凌辱。你血口喷人!”
魏离将手一挥:“带夫人去李寡妇家,给太守好好享受享受!”
江梧有些懵:“享受什么?”
魏离那张老脸笑出了褶子:“废话,自然是享受鱼水之欢了!”
叶廉清同样震住:“她才十一岁!”
魏离笑容冷漠如蛇蝎:“那又如何?!太守就是稀罕她十一,反正小丫头昨夜已是太守的人了。既是过来人,亦不必在乎是多一次或少一次了!”
徐小南被两个仆从拉扯着带出去,大声哭喊,双脚胡乱踢着。叶廉清从未有过的愤怒,一掌将魏离打出门外,老血喷了一路。她一字眉倒竖:“魏离,你可以死了!”
江梧一改惯有的温和,出手凌厉非常,将徐小南抱在怀里,瞅着地上哎哎戚戚的两个仆从:“为虎作伥,该死!叶廉清自是不会将人打死,但半身不遂还是有必要的,省得到处狐假虎威,助纣为虐!为了考虑徐小南的声誉,她并未大张旗鼓地过堂,只是公堂静审,取了证物,又传召了几位证人。对于鸢州太守的其他罪状,叶廉清大型公审,判了斩立决。翌日午时三刻,叶廉清坐于午门口,一袭玄衣在秋风中飘扬。她眼神里的万年寒冰,与太守眸子的惊恐万状成了鲜明对比。“时辰到——”监斩台上,已响起了报时者的声音。叶廉清端坐在中央,甚至不屑于看那太守一眼。她取了一支令箭,扔到了断头台上,狠狠道:“斩!!!”
令箭掷地有声,在断头台上响起畅快之音。叶廉清雷厉风行,不止斩了鸢州太守,还抄了太守家;到了吴县,将县令打入死牢,同样公审,判了秋后处决;去了锦华城,将锦华城郡守削官收押,直接命人带回青都天牢。她不仅将太守抄了家,连吴县县令与锦华城郡守家里都一并给办了。这两人都是她趁着太守还未来得及反击之前全部处理了,速度快如惊雷闪电!为难的,是徐小南该如何安置。江梧请命:“将军,不如由卑职将小南带回青都,我家中只有两个兄弟,没有女儿,父亲会好生疼爱她的。”
叶廉清考虑再三,颔首应允。她对江家人比较熟悉,江父是商人,衣食住行不必忧愁,为人和善,性格温润。江父每每训诫江梧与江桐时,总会念叨“若是有个乖女儿便享福了,偏生有你们两个祸害!”
。“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竹家大公子竹尘赋。”
小厮来报,待叶廉清准了,便看见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竹尘赋独髻玉簪,神清气正,蓝裳微摆。他拱手行礼:“在下竹尘赋,见过叶将军。”
叶廉清看了看那人,不如江梧英俊,却比江梧多了一分洒脱,江湖中的血腥丝毫不影响他的随性。她一眼便看出竹尘赋来意,开门见山道:“竹公子,为何你那日半路便失踪了?怎的,如今是来要人么?”
竹尘赋挑挑眉,只知叶廉清铁腕手段,没曾想,这口才一样硬!回想起小南,他的确歉疚:“说来惭愧。那日在下追杀几名江湖败类,路过西岭村却未能将忙帮到底,是在下的错。今日前来,只是想知晓,叶将军将小南如何安顿了?”
叶廉清略略想了想,她去竹家打探过,这几日竹尘赋的确去了淮北,今日辰时方归,追杀的是盐帮的匪类。她知道的不多,毕竟朝廷官员与江湖中人从无过多交集,故而将小南留在熟络的人身边。她果断拒绝:“多谢竹公子关心,本将会带小南回青都好生教养,不劳公子挂念。”
竹尘赋只得退让:“叶将军,日后在下可以去看看小南么?”
叶廉清似乎懂得竹尘赋的心思,明白他是想亲眼所见,否则不会安心。看来,这竹尘赋也是性情中人嘛!她也不好撕破脸皮:“可以,腊月初八,你去凉王府梨园,我会让小南见你。”
鸢州太守、锦华城郡守、吴县县令,都是叶廉清一手提拔,全是百姓心目中还不错的人选。至于税银,叶廉清将所有穷苦百姓的,都只取其中一分,剩余退还,此乃公事,不能徇私,若要减免赋税还需上报朝廷,文书已经承了上去,但是批下来太慢,她只能自作主张。赋税之事公办了,她却很体贴地将她个人攒下的钱财,以募捐的方式给了贫困的人家,并号召富商巨贾一同救扶。不仅如此,她还亲自下地,与百姓同吃穿,同收割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