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闹愣住半晌:“二十五?我听冥夜说他有三个孩子,我还以为他跟江梧他们一般大的……他成亲很早吗?”
秦帅用袖子简单蹭了蹭脸上的泪水,心情再度平复:“说来也无奈,年纪最大的江家无后,子嗣最多的年纪最小。慕远十七岁成亲的,在浥朝也不算早了,二十弱冠,十七刚刚好,河西一带还有十五成婚的。”
许闹点头:“这我知道,我们初中同学有一个回族姑娘,她说她们那里初中没有念完的,十三四就结婚十五六都当妈了,当然是没证的婚。”
秦帅表示理解:“那是宗教信仰不同,我们国家宗教自由,只要他们自己娶回家的妻子能跟自己一样信仰伊斯兰教就成了。”
许闹最是明白这个了:“是啊~浥朝有一个好处就是,女子可以到二十岁成婚,男子也可以三十岁成婚,限制的没有那么死,赋税也不重,徭役也不重,太祖帝也好,太平帝也罢,都算是贤明的君主了。”
秦帅面带微笑,回忆深远似海,对话却清晰如刀刻:“所以才值得慕远在临终前写下‘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话,那两句诗还是他在你的《诗词大全》里面看到的,他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意思就是报答君王的恩遇视死如归,他说他也要报答陛下的赐婚,舍生忘死。确实,能带着太子穿素衣洒酒引魂的君王,能祭奠英杰千里跋涉,沈戎是第一个,功高震主,他对大哥却从未质疑,真的让人心生敬意,这样的君王的确值得将士们赴汤蹈火!”
许闹撇撇嘴:“那是因为他离不开凉王府,否则这江山就换另一个姓沈的坐了~”秦帅回味什么似的,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望着许闹说:“闹闹,这样吧,关于沈戎的格局和肚量,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他一心为民可以做到别出机杼,不法常可。你信不信?”
许闹不屑皇家的帝王之术:“我信他为国为民,但如果断鳌立极,另辟蹊径,我不认为他一个被皇权浸淫多年的人能做到什么程度,难不成还能为了天下苍生拱手让江山?笑话!”
秦帅眉毛一挑,眼神尽是戏谑:“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哦,我们打赌,如果有一天情非得已,形势所迫,他敢这么做。你不信的话,我们走着瞧~”许闹当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想说话反驳,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说的人不会是阿蓦吧?帝命凤星阿蓦?如果是她横挑大梁,我信,我甚至可以为了打辅助多活他个二三十年的,但如果换了别人,我可不见得有那个兴趣了~”秦帅笑得很不厚道:“哎哎哎,你刚才那么言之凿凿,现在别反悔啊!”
许闹傲娇地“切”了一声,眉目间有拨不散的浓云迷雾:“你放心,如果你猜对了,也合我心意的话,我义不容辞。当然,沈戎再开明也得是太子继承皇位,阿蓦至多算是辅政公主罢了,不过没关系,管他谁当皇帝,我只希望天下安稳,希望我的小崽子们不用再跟我们当年一样拼死拼活地去打仗了。”
秦帅其实也只是一刹那的想法而已,回归正途,这是封建社会啊,她是有多异想天开,刚才的假设如果真的说出来会被处斩的,其实她心里的念头也是期待有一人能够担起重任,带领浥朝步入盛世:“如果能太平就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祸害收拾完,收拾完了,我觉得我立刻挂掉都值得了!”
许闹又“嗐”了一声:“谁不是呢~我整天备受相思之苦的折磨,搞得我有多想活似的,可是啊,小崽子们还不能在武林中让人望风而逃,万一吃亏了,我哪里舍得呢~”秦帅想起一个许闹从未提及的人,目光带着审视:“闹闹,你跟晚晴有联络吗?”
许闹蹙眉道:“只有书信往来,谢文墨虽然不会照顾妻子,但是照顾女儿还是不错的,何况他也是个狠人,又是个小人,没人敢惹他,更没人敢对晚晴怎么样。我放心!”
秦帅也了解闹闹的内心,闹闹是讨厌谢文墨的,甚或是厌恶谢文墨的,当年救谢文墨只是为了晚晴,晚晴只有留在谢文墨身边才最好,跟着闹闹也顾不过来,闹闹十四年前为了不让晚晴跟着她备受唾弃才让谢文墨带晚晴走,如今不想晚晴回来是担心四个孩子对晚晴会有隔阂会伤到晚晴,况且谢文墨早在几年前许闹提到这个问题时就果断拒绝了,谢文墨不会给她的,但是让闹闹跟谢文墨在一起,别说闹闹做不到她都看不下去,让自己跟最讨厌的人过日子,做不到啊!她想到闹闹两相为难就觉得心疼:“闹闹,若是晚晴说你心狠怎么办?”
许闹笑了,笑容无奈而倔强,眼神悲哀又绝望:“她说她不怪我也不怪君鹤,她怪她自己来的不应该。我还要去安慰她,可我能怎么办?当年我怕君鹤会有危险所以不要四二和四三,事实证明幸好我让君鹤带着他们,否则昆仑丘掌门邢如海、滇国苗后兰钰儿、洛州贺族两位长老、令氏一族大当家令江河、湘南临州水帮帮主水暮云、昆仑丘圣女火燎原、岭南谢门门主谢文卿,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五个倭国忍者,他会死的!四二跟四三对付了邢如海、邢如山和贺族的长老才能让他在跟令江河、水暮云、火燎原、谢文卿和兰钰儿人交手时腾出时间,杀了五个偷袭的倭国忍者,这件事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选择。”
秦帅不知道当年的对决如此残酷,她只听竹尘赋说江湖动荡,说人人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要解决毒圣梅仙羽这个“梅帮余孽”、“杀父夺妻”的十恶不赦的罪人,那时候闹闹刚跟谢文墨退亲,梅冷也刚好死了,思绪不过脑子就直接说:“他这是为了你跟整个武林叫板啊?”
许闹低眉嗤笑:“帅哥,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秦帅稍稍作想便恍然大悟般说道:“是因为他们倾巢出动仍然没有吃下棹隐烟波,所以不惜勾结倭国和滇国对吧?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他们当年应该都做好了如何瓜分棹隐烟波的准备吧?结果胃口太大把自己差点都撑死了!”
许闹眉目冷淡,仿若生性就是如此凉薄:“我跟谢文墨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算强硬凑在一起只为了晚晴,生活在一个没有一丝爱情,只有相互利用的合作与敌对关系造就的家庭,晚晴也不会幸福的,甚至会埋怨我们,只是强行说成为了她好,拿她当挡箭牌。我也想去看她,但谢文墨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等她及笄吧,及笄了我去看她。我不想再看到谢文墨,看到他我会想起他在我身上……还有君鹤赶来时复杂的眼神,每次见到谢文墨我都像被凌迟一样想杀了他,可他不是主犯,还是晚晴的父亲……既然世上难得双全法,索性我谁都不为,从一开始就只为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一片丹心,无愧天地!”
秦帅心疼地紧紧抱着许闹,她能感觉到许闹心里的愤懑和抑郁,闹闹还是觉得对不起晚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抉择了,能把对晚晴和对四个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世间安得双全法……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太少了!就如我,一方面觉得愧对尘赋,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默默无闻地支持我,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是军人该对这个身份负责任,该对苍甲军负责任,忠义两难全!”
许闹叹口气:“帅哥,你知道吗,九宫格是君鹤生前创立的,你没有问过,我也就没有说起。我的君鹤多好啊,不但逆境求生,而且爱国、爱民也爱我,还有四个可爱的孩子,他一声不吭地守在我身边,还能去发展新的势力,我都着实佩服他了。”
秦帅愣住少时,换了笑脸说道:“我以为是你的,我想着你交给我的人,必须好好教,所以个顶个都是好手!不过是梅君鹤的也没啥关系,你俩是一家人~”许闹看着月亮渐渐西斜,刚好照在峡谷中,明亮的月光称的峡谷被火烧过两次的痕迹更加黢黑,心头涌出无限感伤和崇敬:“帅哥,说到这个忠义两难全,我想起一首歌,我很多年前就特别喜欢,少司命的《北风行》,我想,当年你们没有收到任何确切的战报就从青都出征,是抱了罢官的风险吧?”
秦帅淡淡一笑:“我就是想着就算被免职也不要紧,我会亲自上书自请离职保住其他人,但是假设一旦成真,浥朝丢的可是半壁江山,一想到这我根本坐不住,第二天就走了,不管真与假我都要去北境看过才行。你刚才说的《北风行》是不是你给我推荐过,跟《闻战》一起?”
许闹真是敬佩秦帅的记忆力:“对啊,歌词我很喜欢,旋律也很喜欢。”
秦帅眯着眼沉思,念出了两句歌词:“我记得有几句歌词很不错——大雪满弓刀,丹心天地照,生死两峥嵘,碧血英风颂,感君遗留意,诗成数英雄。那首歌,很应景,应现在的景,你轻声唱一遍吧,他们会喜欢的,尤其是窦邹成,看起来是大老粗一个,却吹得一手好埙。”
许闹望着漫山遍野洁白的月光,宛如覆了一片霜雪,秋风瑟瑟,偶觉微凉,心有所感,恍若回到那年,所有人奔赴前线拼命,所有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当时拭剑扬眉,曾约知己征战付吴钩当时临岸当风,亦曾祭奠英杰洒烈酒当时登临高楼,更将栏杆拍遍望神州清秋,恰若当时少年游一同赴边陲,两处征战各,连营灯不辍,无人共此歌千万征人过,有一纸平安报不得,故人应似我,枕戈待旦意磅礴旗连风萧萧,风卷战歌尽孤霄,别去云天高,救边涉远道兵甲代青袍,昔梦里金戈成今朝,马踏惊尘嚣,尘嚣犹扰扰大雪满弓刀,雪下白骨眠霜草,丹心天地照,不随冰霜消纸上字寥寥,悲歌未成不及离人悼,洒酒祭知交,知交意昭昭”秦帅也跟着许闹的歌声哼着:“这歌词真是像极了我们当年的心情,也不管能否回得来,只要能守得住边境,守得住燕州,死也值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许闹没有回秦帅的话,换了一口气接着唱,像是在为葬身于此的将士送一首挽歌,悲凉而壮烈:“君遗物虽已锈,仍将意气传身后,莫相问凄凉否为有生死一诺尚怀袖生当执剑横秋,死亦不负白骨满垅头魂守,泉下丹心再相剖生死两峥嵘,碧血英风颂,感君遗留意,诗成数英雄未成家国梦,唯不悔平生知音共,一诺千金重,壮志不酬不死不休旗连风萧萧……丹心天地照……月涌江流,独上归舟,风停云收,几度春秋”一首歌唱的荡气回肠又哀婉凄凉,夜空飞过一排鸿雁,在地面投下一片剪影,很快消失在天边,如同逝去的人,不见了踪影。秦帅起身将酒通通倒在地面,从江梧死的地方一直走到山坡南边:“兄弟们,这酒敬你们,五百人挡了两万多……我苍甲军,忠于国家,忠于百姓,军魂不灭!”
许闹也顺着秦帅走过的地方倒了另一坛酒,边走边说,四年了,说起来还是充满遗憾:“英雄们,对不住啊,当年我黔驴技穷,没办法保住你们遗骸,只能让你们永远留在峡谷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