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许闹特意安排冥夜、昼白和冷千秋三人护送桃、李、竹清远,竹清远还易容成了女装大佬,她亲自监视令氏的跟踪探子,切断令氏通风报信的所有线索,让令江河找不到他们的来路,所有被掠夺的财宝和秘籍也被她命人带走了。原本她计划一切顺利,刚好潜伏到今年冬月,谁曾想竹清远暴露了,为了护人只能舍弃一劳永逸的方法,现在这个手段即便麻烦一些,但很保险——避免令江河将抢夺的财富藏在不知名的地方,她在解救竹清远之前先带李去了万巧楼,昼白、冥夜和冷千秋同自己在第一时间点穴控制住守卫,剩下的镖师用最快的速度运走了六箱一丈长、七尺宽、五尺高的巨型黄花梨木箱。搬运完宝贝,她才去了地牢救挨了十二时辰打的竹清远,最后才领着李去了千化阁拿了记录手册换上假的,以至于令江河只顾得上对付她,不会第一时间去万巧楼,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镖师运输大木箱拖延足够的时间,就连撤离桃、李和竹清远,都是另外安排的三个镖师(一女两男),一个跟她身材差不多的小个子男人,一个易容成竹清远的假面模样,另外一个女镖师易容成桃的假面。她在收到李的飞鸽传书时回了信,李按她的吩咐烧掉荒院,住在了令江湖的湖园,也就是她的房间替代自己,直至东窗事发,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了。昼白他们作为凌风谷的三个首领,在马车外面赶马车的只有昼白,即使如此也没人敢跟踪,昼白和冥夜是出了名的杀人不见血,在江湖的血腥程度仅次于梅君鹤,所以说,跟踪和送命是有区别的。许闹一人护着三个镖师的不远处,随时能够处理突发状况,她的人,她要尽可能保护,为此遭受的人身安全,她也需要承担,这与平常的任务不同,平常只是做下属的职责罢了,这次是摆明了要替他们几个死,所以不能含糊。而且她不能保证这些人万一落入令江河手中,是否能扛过酷刑,所以嘛,一来可以收买人心二来可以以绝后患,何乐不为?不过是辛苦一点,找几个功夫不怎么样的探子练练手而已。除掉所有尾巴,许闹将马车赶到城外一处山崖点了,如果有人贪财用了它一定会惹上杀身之祸,以免牺牲无辜,她可不想自己手上再添太多鲜血,没有死的必要就不必连累,要死的也绝不放过。三人撕下人皮面具,他们今日用的都是最简单的面具,在令氏都是竹清远特地用特殊药材浸泡之后做成的,所以只有药水才能洗下来,像他们今天这种遇水就能掉。许闹连人皮面具都点了,令氏喂了几条狗,避免狗鼻子太灵,烧掉保险些,她对于处理残枝末节的事非常用心,因为不想一时疏忽而驶得万年船。恢复本来面目的许闹与三人分开行事,她绕道从北门进来,三人从南门进,路过令氏发现一个眼熟的女子在令氏门前大吵大闹,不清楚是为什么,但争吵的事件牵扯到令氏的长老和当家的她就有了兴趣,想听听所为何事,有需要的话还能加把火~“令江海,你给老娘滚出来!”
中气十足的嗓门还夹杂几分内力,“缩头乌龟,欺骗老娘感情就躲起来了?!你们家令江白多男人啊,你怎么这副德行?”
许闹想了很久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走近一看,长得更眼熟,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她确定是见过:“这位姑娘,你咋了?”
刀掩月随意地坐在门墩上,一股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气息:“我前几年招婿的时候看上了他们家的令江白那张脸和通身的气派,就问他姓甚名谁,该死的令江海骗我说那是他族兄叫令江海,令江海多臭名昭著啊,我一听就没想法了。结果令江海易容成令江白的样子,说是令江海的族弟令江白,他对我属实很好,我就心动了。哪想到竟是令江海那狗东西骗我想在千山堂占便宜的!”
许闹被令江海的骚操作给秀到了:“这也行?那确实该打!但你是怎么知道被骗了?”
刀掩月凑近许闹耳边:“因为我是秦楼千山堂副堂主刀掩月啊,我哥是堂主刀凛冽,最开始跟着楼主,后来楼主准许大哥跟随骠骑将军叶浊,叶将军战死后跟了凉王世子。你是谁啊?”
许闹听刀掩月说到令江海冒名顶替令江白就猜到了原委,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子是时隔多年未见、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对头:“我叫许闹,也是风夜灯。”
刀掩月绕着她连转了三圈,一对杏眼几乎要瞪出眼眶:“我的天哪,我收到堂里消息说惊鸿楼的红牌姑娘就是凌风谷主许闹的时候呆了半晌,还以为谁骗人,或者跟令氏一样唬人的呢!”
许闹笑道:“怎么,很意外吗?”
刀掩月摆摆手:“我是觉得你太让人惊喜了,十五岁才习武啊,就能一跃成名了,当初我记得有一个看客见你跳舞,说了一句什么——金鳞什么龙来着,大哥说那句话的意思是反正会很厉害。”
许闹知道刀掩月读书不多,识字不多,接了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刀掩月忙点头:“对对,就是这句,我记得那人一袭粗布麻衣,看起来像农田里的庄稼汉,但是眼睛很有神很透亮,能一眼望穿皮囊那种,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眉清眼俊,看着很舒服!”
许闹通过她的叙述想起那个世外桃源见过的传奇人物:“公冶良安,公冶一脉当今的传人,原来那时他还未隐居。”
刀掩月更吃惊了:“那个庄稼人是天智先生?那他为何说完这句话还叹了口气,兀自摇头,说可惜世事难两全。”
许闹神色黯然道:“我因燕州战役和收尾被封正二品郡王,但在战场失去了我丈夫,我宁可不要这虚名!”
刀掩月无奈:“这都是命,说不来的,我听着那人的语气,你以后肯定不止郡王,龙啊,亲王才是四爪蟒袍和五抓蟒袍,龙不是正主,怎么也得是皇亲国戚靠近龙才行……唔……”许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低声咒骂:“别胡说,你咋这么虎呢?这话能乱说吗?要掉脑袋的!我算知道你为啥被令江海那么二的人骗了,你比他还二啊!醉了真是。”
刀掩月委屈巴巴:“我就是觉得我们是江湖中人,不用那么讲究!”
许闹白了一眼:“但我有公职,你大哥还是苍甲军军师,能不能说话注意点?”
刀掩月总算低下头答应:“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许闹本来还想把令江海被她打伤不能出来的事告诉她,现在看来这么虎,她怕被人卖了:“那你先叫阵,我去找人给你送水来。”
刀掩月果然继续叫骂,许闹无语地去对面店家花了二十两银子叫店主看到骂人的女子累了、饿了、渴了就送吃的和水过去,想解决问题就请到茅厕解决,付了钱就马上消失在大街。好在一鹤镖局距离令氏一族比较远,足足隔了三四条街,脚都走累了才回来,忙了两天两夜,倒头就睡。觉睡够了,许闹翻阅令氏的手札。令氏最初是算计武林,永安十六年开始从江湖转变到朝堂,永安十五年春末,青都河曲县兰家六百七十三人,黄金两千两白银五万两,青虹剑,《青虹剑法》,令江海。永安十六年冬,请五人伪装成叶家军欲妨碍叶廉赫剿匪与庆阳王共同获益,奈何遭遇八岁孩童毒杀三人,两人逃跑途中被灭口,令江海。永安十九年冬,收钱泄露叶廉清迂回战术从句注塞绕道伏击北狄之机密,偶遇朝中人排除异己敌我不辨导致叶廉清成功突袭,且大获全胜,赔偿雇主白银三千两,令江海。永安二十年春,相助庆阳王扣下丞相儿女,获利三千两白银,令江海。永安二十三年秋,命令夜梨下幻梦汁于谢文墨,窃许闹处子之身,为替天行道于同年武林大会为除梅而后快奠定基础,联合岭南谢门、昆仑丘、滇国苗寨、洛州贺族、湘南水帮收买倭国五名忍者除之,武林损失惨重,梅与棹隐烟波皆不知所踪,令江海。永安二十七年,协助贺兰雪教唆万俟岳南下,获取惠利五千两白银,端木熙未曾迎战,一女子与贺兰青平交易,不知姓名出处,令江海。太平五年,武林大会取消,太平六年与贺兰雪携手酝酿燕州战役,以巫毒假意称之强身健体药,黄金万两,令江河。至此,整套手札结束,每一次出去多少人,那些人分别杀了多少人都有记载,她翻的都是每次任务开头的总结,不是细节。从前朝庆安七年正月血洗雪域伊始,至太平六年为止,令江河当家的三十六年时间,共诛杀武林中人五千一百七十六人减去梅君鹤救的十个,一共五千一百六十六人,战争死亡二十八万余人,共计黄金三万四千两白银十九万六千两。许闹想到那些巨型木箱装的都是鲜血换来的金银珠宝就恶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东西被放在这个最不起眼的、面积最小的一鹤镖局的地下室,机关只有她和镖头二人知晓,箱子是蒙着四个男镖师的眼睛一路提醒着抬下去的,那都是人命浇筑的,不能有一丝闪失,她让四人上了马车出了城门走了许久,不但有巷道,也有官道和村道,最后才回来让四人抬箱子,送完箱子又按照原路返回,先村道后官道再巷道。看过令氏的手札,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只有拥有势力、财力、秘籍、宝物的家族才会被灭,她一样条件都没有达标,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没人进得去凌风谷也没人能找得到,所以令氏就找了最省力的法子——安排细作打入凌风谷,没多久她的长子次子险些遇害,然后她跟梅君鹤更加小心了,甚至装作感情不和的上下属,借此除去了不少暗探。或许有人问不是找不到凌风谷入口,怎么还会进得去,因为只要有出来的弟子,就会被捉去酷刑逼问,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起严刑拷打,得出口令就会灭口,然后易容替换死者,跟随其他出任务的弟子进入,由于没有训练过是分不清幻术机关所在的,即使说了也没用,它们是根据一年四时一日昼夜的变化而变动的。其实谷内的奸细并不多,统共也就十个,三千多人十个不算什么,主要隐藏最深的三个人花费了很久,堪比谍战片。她跟梅君鹤他们商量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案,铺垫了两年多才实行——世人皆知贺江东同谷雨那对神仙眷侣游山玩水,一年后昼白与君念卿因感情纠葛大打出手,昼白负重伤逃出凌风谷,君念卿也伤及经脉不能再动武。又过了一年,她重病不治,请了多少郎中大夫都说准备后事,整个人一月虚似一月,一日弱似一日,眼看就要油尽灯枯,四季堂副堂主冷千秋去寻找云游四海的医圣贺江东,青鸾观主冥夜远赴五千里之外的月华山寻冰莲,凌风谷第五高手许闹的贴身丫鬟霜降跋涉六千多里去雪域求天山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