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友竹夹菜的手顿时迟疑了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友竹心里揣摩着。他在京城听过些许传言,都说这位徐家的三小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连那位朱皇帝也奈何不了她,否则何至于她的姐姐们都被赐了婚,唯独她还是到处乱跑。阮友竹心里已然断定,这绝不是巧合,多半是在试探我,自己必须得好好应答。“克冷”经过这样一声,阮友竹的思维瞬间被拽了回来,看着场上的一切,阮友竹瞳孔陡然收缩,刚刚一直在想事情,手却没闲着,一不小心竟是将汤给打翻了。阮友竹感觉到徐妙锦的明亮的眸子注视了过来,不妙,阮友竹有些慌了,她刚刚才提及此事,这就打翻了汤,这岂不是变相地承认了我内心有鬼。内心不断涌现出在京城听到的关于这位徐小姐的传闻,阮友竹的心里起了一都冷,他有了一些最坏的打算。明明还是初春,气候略显寒冷,但阮友竹仿佛有几个火炉在旁边烤一样,额头上豆大的汗滴缓缓流下。阮友竹并不是个坏官,但也不是个好官,属于那种没有功绩也没有恶名的平庸的官,当然,一般来说,平庸就算好官了,至少他不扰民。但是,有一个事实是,他贪污了。准确来说,不能算贪污,但他的收入比正常的俸禄要高很多,这来源于所谓的“例子钱”,就是按惯例送的钱。“例子钱”在前朝就已经存在,民间话本《水浒传》中多有提及,当出现“例子钱”的时候,就证明这个朝代差不多该亡了,因为它的官僚机构已经十分腐朽。事实上,本朝才建立不久,各个方面都欣欣向荣,但由于“官禄之薄,历代之最”,下品官员只靠俸禄的话连生计都彼为窘迫......因此“例子钱”在官僚中已经很盛行,除了皇帝近前那一块,其他的没有能幸免的。阮友竹自然也不能幸免。偏偏本朝对于贪污的刑罚也是最重的,当今皇帝出身于平民,崛起于草莽,见证了元朝的灭亡,对官僚腐败深恶痛觉,贪污这种事一旦查出,轻则流放,重则灭门......这也是阮友竹这么失态的原因。阮友竹此时可是恨透了那个拉他入伙的同僚,当时说着这“例子钱”很安全,查出来大理寺都不会管的。事实上大理寺还真不会管,当时在官僚机构中有个共识,“例子钱”是礼节,不算贪污,这“例子钱”的勾当大理寺就有参与。但大理寺不管,皇帝管,而徐妙锦恰好是能面见皇帝的人。阮友竹勉强抬起头,向着那个方向望去,正对上了徐妙锦明亮的眸子,终于是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了。阮友竹这次可失算了。徐妙锦精于算计不假,但她生于清官之家,从小被徐达灌输了不少忠义的思想,又久居京城,在朱元璋的治理下,贪污事件少得可怜,根本接触不到这一面,本来只是以为阮友竹破费迎接自己,正感动着呢,可阮友竹如此行事,以她的眼光,再看不出来就有鬼了。“阮大人,你不会贪污了吧?”
明明是轻言细语,却好似雷霆一般在客厅炸开来。还在徐妙锦身旁的知夏吓得一都冷,她感觉客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犹如雷雨前的宁静,阮家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就连年仅十二岁的小公子也是如此。太莽撞了,此时知夏却是在心里为这位徐小姐捏了把汗,没有任何证据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你怀疑可以回去后叫人来查啊,如今怎么好脱身,不知不觉间,她竟是把徐妙锦看作了自己人。知秋正痴痴地看向徐妙锦,全然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变化。但当雷雨来临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避免,任知夏如何祈祷,雷雨都会来临。“胡说,我爹怎么会做这种事?”
阮青平毕竟年轻气盛,第一个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按着桌子,面红耳赤地喊道。“对呀,徐小姐,我爹爹为官多年一直两袖清风,绝不可能贪污的。”
阮青灵这时也出言附和。阮青和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看着那个眼眸特别明亮的女子,他虽然小,却也知道,现在这个女子对他们家很危险。他们并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但知道一旦这罪名坐实了,他们全都得完。知秋在阮青平开口的时候就惊醒了,开始为徐妙锦担心起来,虽说徐妙锦是魏国公之女,毕竟只是一个才过及笄的女孩子,才过及笄......知秋又迷糊了,原来徐小姐比我还小呐,她又走神了。与知秋相反,知夏的大脑现在转的非常快,不断的分析着场上局势,大公子还再不停地做自我辩护,非常激烈,小姐则是开始说了一句话后就不说了,小公子她则是直接无视掉了,想也不用想他正在看徐小姐,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徐小姐和老爷都没有说话......阮友竹看着儿女们还在为自己辩解,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是他知道,再多的辩解都是无用的,一旦皇上派出锦衣卫来,一切都将无所遁形,这也是为什么徐妙锦一点也不急的原因。再看向桌子那面那个女子,她的眼眸非常明亮,她的气质淡然秀雅,她的脸上似有笑意,她微笑着,似乎在等自己的解释。在这注视下,阮友竹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想快点结束。“徐小姐,你想的是对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阮友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无力地摊在椅子上。阮夫人也是目色无光,一股无尽的悔意浮现出来,接待徐妙锦的事是她提议的,没想到此时却是......其它人各有各的想法,但一致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处刑的畏惧,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所有人的表情都透露着惶恐。阮友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再次看向徐妙锦,似要说着什么,但嘴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的眼里一道白芒划过,惊惧充斥了他的全身。不能这么做,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原来,阮清平似乎不能接受自己即将成为阶下囚的事实,抽出长剑直接向徐妙锦刺了过去。事过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件上演。徐妙锦妙目里倒映出一道银光,比她暗淡起来的眼眸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