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洵，你……”见对方温和的眸子望过来，黎云顿了顿，然后问道：“府里的侍卫都如何了？”
丁洵笑笑：“事发突然，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牺牲了许多人。后来我勉力组织，可是……”
他摇摇头：“一场恶战。”
丁洵又将视线转回到李鸿浩身上，在黎云看来，他的笑悲伤且落寞。
就当黎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丁洵开口了。
“只剩下零星几个，被打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他停了片刻，发自内心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他们和我一样，都活下来了。”
“抱歉。”黎云有些内疚。她之所以能带人逃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侍卫们搏命抵挡住了李鸿浩的进攻。换句话说，他们是为她而牺牲的。
而她那会儿却在做什么？
陪常嬷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不要自责。”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内疚，丁洵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黎云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比了个噤声。
丁洵向下方指了指，认真道：“一会儿我先控住李鸿浩，你去那些小兵中打开一个缺口，让丫鬟们快点逃走。”
黎云点了点头，她与丁洵继续观察下方的动静，等待着一个出手的契机。
有丫鬟被从墙边拖了出来，她瑟瑟抖着，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兵丁拽到李鸿浩跟前。
李鸿浩抽出大刀，屈指一弹。
“叮”的一声，有未干的血迹从刀身上溅落下来。
那丫鬟双腿一软，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李鸿浩玩似的挥动大刀，刀光每从丫鬟的头闪过，都会引起她惧怕的轻颤。
像是被这种场景取悦到了，李鸿浩恶意满满地哈哈大笑。
人渣。
黎云在心中暗骂，接着就看到李鸿浩再度将矛头指向春桃。
“不肯说？那这样好了。”在春桃惊惧的目光中，李鸿浩悠声道，“半刻钟，一个人。”
他比划着砍头的动作：“怎么样，她们的命全在你手里了。”
跪在地上的丫鬟一个哆嗦，眼看着就要昏厥。
“啊——！”一声惊叫，却是春桃身后的另一个丫鬟哭嚷出声。
她形状疯癫，已是被惊惧压垮了。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她疯了似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原本俏丽的脸痉挛扭曲着，眼珠不住地颤动，看上去如惨白的女鬼般，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经质地大笑了起来。
“疯婆娘。”有人骂了一句。
李鸿浩也被她笑得发毛，直直地盯着她看。
接着，就听这半疯的丫鬟停下了癫狂的大笑，用嘶哑的声音吼道：“我知道——我知道夫人在哪里——”
她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用手胡乱在空中指着：“在这，她就在这。”
李鸿浩看着她乱指，心中却是一动。
他谨慎地打量四周，似乎真的察觉到了被窥视感。
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
黎云用手肘捣向丁洵，后者会意。两人默契极高地同时一跃而出，如疾电般攻向下方。
丁洵直接奔向李鸿浩。
李鸿浩刚察觉到异样，还没来及提起高度戒备，攻击就快过准备地先行袭来。
他是武将，在战场上搏命多年，应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他的身体已经具备了肌肉记忆。
险之又险地躲开丁洵直指脖颈的一击，李鸿浩踉跄几步后，迅速举刀反击。
他膘肥体壮，力气极大，对上丁洵具有很强的压迫力。
丁洵则在身法上更胜一筹，能够轻易避开李鸿浩粗苯的反击。但同时，他的进攻也被李鸿浩用蛮力一一拆解，打了许久也没有击中后者的命门。
他们的对峙陷入胶着，黎云那边却是势如破竹。
缺乏防备的杂兵不堪一击，黎云身轻如燕，剑光所到之处，士兵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手捂着脖子倒下了。
包围圈被破开一个缺口，黎云冲春桃大喊。
“春桃，带着她们走。”
“夫人！”
春桃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忍了许久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别耽误时间，快走！”黎云再次喊道。
李鸿浩带来的人很多，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想走就迟了。
春桃忙不迭点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去喊身后怔怔发愣的那几个丫鬟。
“夫人来了，那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大家快走。”
丫鬟们被她喊回了神儿，大梦初醒般，颤抖地左右扶持着，磕磕绊绊地向缺口跑去。
途中，还不忘带上被李鸿浩拉出去恐吓，瘫软在地上不能走的那个丫鬟。
有没被牵制住的散兵绕过来想拦住她们，丫鬟们却鼓足了勇气，不要命似的挥舞着手中的柴刀，一时间真将那些兵丁给吓住了。
她们已经回过味来，留在这里，不死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是唯一逃出去的机会，所以她们也豁出去了。
春桃没与丫鬟们一起，她还要解决一个大麻烦。
墙角下，唯一剩下的粗使丫鬟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嘴中喃喃念着：“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她或许是真的疯了，又或许是被恐惧与歉疚击垮。
春桃虽然不齿她刚才的行为，但也不愿意丢下她。
敌人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这边，春桃还有时间来开解这个丫鬟。
但是春桃不想开解。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在这里多费口舌，容易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且，刚才这个丫鬟供出夫人的事春桃还记着，她心里还火着呢。
这样想着，春桃不多废话，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掌声在嘈杂的混战中并不突出，却足够惊醒眼前这个装疯扮傻的人。
那丫鬟浑身一怔，停下了喋喋不休的疯狂呓语，抬头看向春桃。
她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然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春桃姐姐……”
她攥住春桃的衣袖，委屈地哭着。像是在祈求，祈求一个安慰……或是一份谅解。
春桃不为所动，冷声道：“想活就快走吧，夫人争取的时间，可不是让你在这哭哭啼啼浪费的。”
丫鬟听出春桃声音里的嘲讽，她确实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故而默默受了，羞愧无言。
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后，求生欲再次发挥作用。
丫鬟支撑着墙壁勉力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春桃悄悄溜走。
春桃到底心善，见她走得艰难，还是上去扶了。
除了同情外，她心中更多是记挂着夫人：她们走得快些，夫人就能早点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