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什么了?
黎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难道要与傅将军当面对质:你是不是嫌弃我吐你身上了?
黎云在心中猛拍了拍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目光游移,不敢和傅邯对视:“咳,没什么。”
傅邯却不善罢甘休,他靠向黎云,几乎是欺身压下:“没什么,是什么?”
他凑得是那样近,几乎与她鼻尖贴着鼻尖。
侵略的气息让黎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后又有些不甘心:“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她嘟囔着,闪烁的眼神暴露出她的心虚。
废话似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傅邯满意,他不语,用审视的目光深深地看她。
这一眼却把黎云看出了几分火气来。
明明古怪的人一直是傅将军,现在可好,需要坦白的人反而变成她了。
她要坦白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有秘密瞒着不说的人,是傅将军才对!
黎云越想越气,自以为凶恶的反瞪回去:“是傅将军瞒了我才对,我倒要问问傅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是被她凛然的气势吓到了,傅邯一怔,默默地直起身子。
然后……
笑出了声。
“你还笑!”黎云气急败坏地猛拍一下桌子,过大的力道让她疼得直抽气。
“就这么在意除夕发生了什么?”傅邯边问边在旁侧坐了,捉过她有些红肿的手,捧在掌心温柔地呵气揉捏。
现在知道来讨好她了?黎云斜他一眼,用力把手往回抽——没抽动。
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黎云深感挫败地放弃了,然后没好气道:“是啊。傅将军倒是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什么印象都没有?”
“没、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但黎云实在不希望那糟糕的印象是真的,所以就当是没有吧。
傅邯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迟疑。
“当真没有?”
黎云梗着脖子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嗯。”傅邯笑着点头,“你若什么都不记得,那我也忘记了。”
黎云怀疑地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他是故意的。
傅将军以前明明不这样的,虽然偶尔会情绪失控,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彬彬有礼,举止得当。
交谈时也向来开诚布公,从不拐弯抹角。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居然堂而皇之地扯谎戏弄她!
黎云愤怒了,怒火熊熊燃烧时,手心却传来轻柔的触感——傅将军不知从何处取出了膏药,覆在她受伤的手上,一点一点抹匀。
愤怒的小火苗立刻焉了下去,黎云想,她算是栽在傅邯手上了。
“其实,还是有些印象的。”她低声妥协。
“嗯?说说看。”傅邯仍看着她的手心没有抬头,但显然语含期待。
“就是……咳……”黎云含含糊糊,“就是那个……”
停顿。
短暂的停顿。
漫长的停顿。
黎云横下心来:“我是不是吐你身上了?”
正涂抹着药膏的大手顿了片刻,很快又继续动作。
傅邯声音淡淡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什么?”
就如同他没有听清一样。
黎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已足够他听见了。
傅邯只是……罕见地被震惊到了,以至于需要再确认一次。
黎云红着脸不肯说了。
傅邯娴熟地去敲那颗装满了奇思妙想的脑袋,他是真的没想到,小公主居然还能这样可爱得别出心裁。
“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那她是没有吐喽?黎云瞬间阳光明媚起来。
但是,如果她没有吐的话……根据第一印象,她应当是哭得稀里哗啦了才对。
她为什么要哭?
看到梦寐以求的烟花激动的落泪了?
黎云不明所以,又觉得是傅邯欺负她了也说不定。
她决定直接去问:“傅将军,那我是不是哭了?”
傅邯点头:“是啊。”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傻瓜,担心被坏人抛下。
傅邯在心中回答,他感到唇瓣微微发烫,那夜被她轻轻吻着的触觉似乎又出现了。
“为什么呀?”黎云催促着,娇软的声音像一片羽毛撩拨着他的心脏。
眼前是小公主柔嫩的掌心,手指葱白如玉,勾起了阴暗的食欲。
舔舐、轻咬、拆骨入腹。
旖旎的狂想带来轻微的颤栗。
圆润的指尖微缩,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害怕地颤动。
晦暗的眸光逐渐清明,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傅邯随口编了个故事。
“因为你说自己是一只小青蛙,与世无争地生活在碧波荡漾的水塘里。”
“然后呢?”黎云好奇地追问。
“然后有一天,水塘中飞来一只体型硕大的怪鸟。怪鸟恐怖极了,它的眼珠有一整个小青蛙那么大,它挥动翅膀,引起的旋风就能让小青蛙飞在空中。”
“怪鸟饿了,它在水塘里寻找猎物。”
“小青蛙被发现了。”
“小青蛙被吃掉了。”
黎云有些同情:“小青蛙好可怜。”
傅邯失笑:“对啊,然后你就一边嚷嚷着自己被怪鸟吃掉了,一边哭个不停。真的是可怜极了。”
好丢人,她居然在傅将军面前耍这种酒疯,黎云羞的低下头,觉得耳尖都在冒着热气。
相顾无言,有些尴尬的气氛持续到了晚膳时分。
影六突然折回寝殿,说傅家来了人,要请少主茶楼一见。
傅邯彼时正哄着黎云吃粥,他举勺送至后者粉嫩的唇边,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影六。
“不见。”
影六硬着头皮劝:“那人带来了家主的信件。”
唇瓣倔强地不肯张开,玉勺向前送了送,抵到了柔软唇瓣包裹着的坚硬贝齿上。
“让人把信件送来。”
“这……”影六犹豫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牌,双手呈上,“少主,这是家主令。”
玉牌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傅邯终于侧过头,打量了一眼。
玉勺还抵在嘴上,黎云无法,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傅将军,既然是要紧事,就去看看吧。”她劝道。
傅邯沉默地看了玉牌良久,终归还是起身了。
“我去去就来。”
黎云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傅将军的“去去就来”没能兑现,直到夜色深黑,人也不见回来。
黎云等得不耐烦,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便熄灯裹着被褥睡了。
睡时还迷迷瞪瞪地想:凭什么她非得等着傅邯不可呀……
她睡得很不安稳,半夜时感到有些异动。
是傅将军回来了吗?
手向旁边一探,冰冷的床褥上空无一人。
黎云一个激灵就醒了。
寝殿内熄了灯,故而漆黑一片。
因此,黎云一眼就注意到了窗棂处的不同寻常。
她怔愣地看着窗棂,菱花窗纹逆着橘红的光亮闪闪发光,那光亮带着温度,绝不是明月与星辰的清冷光线。
黎云倏地起身去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双手轻颤地将木窗推开——
入目一片火红,天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