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望月公主啊，可是我们橘岛的守护神，岛名正是取自她的小名‘橘’。”
望橘和汪初露都不免眼皮一跳，苏巧巧都有些震惊地看着望橘。
“一开始这个岛不过就是个荒芜小岛，因为一出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就被她的亲哥哥皇帝丢到了这里自生自灭。她在这长大，带着岛上的村民种粮食、学经商，还兴办学堂，硬生生把荒芜小岛变成了世外桃源。”
望橘忍不住问管理员老爷爷：“那您知道她跟将军的故事吗？”
“这就是个传说了，没有依据的。据说她一生积德行善，感动了上天，庙里的佛祖赐她一颗榕树种子，如果能种活，就会把她的命定之人带来。这个将军好像就是她的命定之人，所以他一战死，公主也死了。”
“不过一场战争过去，公主府也没了，谁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棵树。”
真有！对上了！
这个传说是真的！
望橘心跳忽然加速，在胸腔里轰隆轰隆地，有点让她喘不过气。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抓着汪初露的手碎碎念。
“如果望月公主真是我的前世，那么就是因为那棵榕树，把将军带到了她的面前。”
“这样说的话，难道也是因为那棵榕树，才把迟霁送到了我的面前？”
苏巧巧和汪初露对视一眼，眉间像能夹死苍蝇，管理员老爷爷也尴尬地问：“这小姑娘在胡说什么呢？”
“对了！迟霁说过的！他本来想跳到榕树上，然后醒来就在十年后的我家了！”
望橘的眼眶红了，她用力抓着汪初露的肩膀，喃喃道：“害他进循环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因为我种了这棵树，才把他带到了十年后，才害他进了永远都出不去的循环里。”
是她亲手埋下的因果，把他们生生世世都缠在了一起。
汪初露吃痛了一秒，肩膀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刚刚还激动不已的少女蹲在地上捂着眼睛，肩膀颤抖着，眼泪不断从她的手指缝滴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在场三个人全都懵了，老爷爷紧忙推了推苏巧巧，怀疑她是不是精神上出了点问题。
苏巧巧也懵着呢，她只是觉得望橘嘴里念的那个名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八壹中文網
只见汪初露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就马上弯下腰拉过她的手，郑重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不是你害了他，你是救了他！”
“如果这棵树没有把他带到你身边，他早就死在十年前了！”
望橘被她一吼，才慢慢从腿间抬起头，鼻头通红，眼神痛苦地看着她。
“所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马上回你家，如果那棵榕树真有这么神，就一定能再把迟霁送回来！”
望橘想起两人在阳台上，透过那棵树眺望夜海，也曾在那里相拥，接吻。
她和他，是命中注定，互为因果。
被悔恨灌满的四肢百骸仿佛重新注入了能量，她想着在那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苦苦挣扎的少年，牵着朋友的手，迈向前方。
——
回去的路上，苏巧巧粗略地听汪初露含泪讲解了个大概，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不过橘子，就算知道了源头是那棵榕树，但是你知道该怎么把他带回来吗？有没有什么触发条件？”苏巧巧虽怀疑，但还是照顾到朋友的情绪，就算是过家家也要陪着。
毕竟她从没看望橘哭得像今天这么惨。
“是不是要什么九星连珠！”汪初露煞有其事地问。
望橘也沉默了，她沿路看着平静的大海，喉咙发苦，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到了家，汪初露和苏巧巧围着望橘院子里那棵榕树打转，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怎么都看不出它跟别的树有什么不同。
望橘只是坐在树下，抬头看着光穿过叶缝，星星点点地打在她身上，倏尔有股说不出的释然。
但也伴随着坠落进深渊般的悚然。
“天净住持说，‘斩断因果，方得始终’。要救迟霁，只有砍了这棵树。”望橘柔白的手轻抚上树干，轻声道。
汪初露急忙说：“不行！不是都说了是这棵树把他带到你身边的，要是砍了这唯一的联系，他永远回不来了怎么办？”
有风吹过，带来一阵咸味，树叶沙沙作响，她再也闻不到那股木质香混柑橘的味道。
一时沉寂。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只要他能走出循环就好。”望橘的声音有些飘零，仿佛风一吹就要消失。
“橘子……”苏巧巧轻轻拍上她的肩膀，也有些心痛。
“本来就是我把这因果强加在他身上的啊……你们不知道，他在循环里待了太多太多年了……”
“他……太寂寞了……寂寞到要养我这样一朵不值得爱的玫瑰，他送我走向他不能走向的未来，那么多次，他只会比我更心痛。”
望橘已经泪流满面，但她在笑着，仿佛重症病人得到了解脱。
——
第二天，伐木的工作人员到了，带来了专业的机器与卡车，他们操作熟练地把这样一棵百年老树拦腰斩断，又分成方便运输的大小抬到车上带走。
望橘全程站在阳台上看着，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看着那木屑飞扬，被榕树遮挡住的阳光慢慢打在她的身上。
她闭上眼睛，想让阳光烤热自己冰冷的四肢和心脏。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
在树根被连根拔起的那一瞬间，阳光有了一丝颤动，然后是望橘熟悉到不行的景物扭曲。
她麻木的心脏慢慢加快跳动，第一次安详地体会着世界失去焦距，然后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转了起来。
是梦吧，是另一个恐怖的循环吧？
是不是她一醒来，世界又会恢复原样？
望橘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又是一个相似的清晨，望橘坐起身，发现从落地窗打进来的阳光格外刺眼。
她仔细一看，榕树果然消失了。
这回是真正结束了吧。
她慢慢地勾起嘴角，又很快放下。
肚子咕咕叫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望橘走到楼下，周阿姨已经把早餐做好，走过来贴心地为她倒上新鲜的橘子汁。
她仿佛眼睛被刺了一下，酸涩了一下，她快速眨了眨，对周阿姨挤出一个笑脸：“以后就不喝果汁了吧。”
周阿姨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
望橘走到院子里，本来榕树在的地方种满了栀子花，正是开放的季节，风一吹过就芬芳四溢。
榕树砍掉后，时空应该又自动做了修正吧。
但还是没有删掉她脑海里的记忆。
真是残忍啊。
“滴滴。”门铃响起，铁门外有个颀长的熟悉身影，一身剪裁合理的西装，显得孤傲又矜贵。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迟疑地朝门口一步一步迈着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伸手打开了大门。
空气中仿佛有木质香混柑橘的味道。
男人比记忆中还要高，至少有185。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完全褪去青涩的少年感，看上去像个有着岁月沉淀的男人，脸与气质不搭调的感觉已经全然消失。鸦羽般的睫毛，双眼皮后的眼尾深深，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不黑却深邃迷人。
殷红的唇她吻过数次，此时嘴角正微微上扬着，温柔地含着笑意看她。
望橘仰着头，他的模样很快被泪水切割得迷迷蒙蒙，她又迅速用手擦掉，努力睁大眼看他。
这一番举动逗笑了他，从喉咙发出一声低沉又清冽的笑。
他怀里的小黑猫急切地跳下来，在望橘脚踝处磨蹭，黑色的毛发油光水滑，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湿漉漉地将她望着。
“半夜……”望橘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看它。
“橘子，你在干嘛？诶，您找谁？”望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将望橘带回2015年的夏天。
身前高大的男人一把牵过她的手，朝望允鞠了个躬。
“您好望叔叔，我叫迟霁，今年30岁，是望橘的男朋友。”
他的声音更有磁性了些，听上去真的像个成熟的男人。
“什么？橘子你怎么都没跟爸爸提过？”望允愣愣地看着面前莫名登对的俩人，心情复杂。
迟霁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她眼角的泪痣被泪水浸湿，像在发光。
“爸爸，他是迟霁，我要嫁给他。”
他没见过花落，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人生的春天。
只能孤独地看着那一轮相同的明月，孤独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孤独地重复五年，再开始新一轮的五年的孤独。
因此，他也习惯了，孤独地看着她。
她是迟霁看着的明月，是终将会凋零的花朵。
他留不住她。
更不能毁了她。
于是，迟霁突然有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个她，那他的使命，就是伴着这千千万万个她，度过幸福的五年，送她走向那个他无法走向的未来。
也许记忆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至少他对她来说，每次都是初恋。
还好，她终究看到了他，拯救了他。
海上生明月，今后共朝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