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初露当晚没回家，跟望橘一起睡。
望橘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很奇怪，依旧每个细节都很清晰，但又不像是过去。
反正不是现在这个她的过去。
一开始是在一座深深的古院里，花园里，站着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女。她一身玉白金丝绣边宫装，挽了个精致的发髻，发间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下面缀着色泽纯正的红宝石。
望橘从小见惯了好东西，她当然知道，在古代，这样的东西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凤凰的样式不是皇后就是公主。
“公主。”后面走上前来的侍女也印证了望橘的猜想，侍女躬身将手里的浇花用的木舀递给她。
公主伸手接过，那手白皙细长，真真是如柔荑一般。她接过木舀，一瓢一瓢地浇着面前的一个小土坑。
望橘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古人常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这位公主最好的形容。她雪肤乌发，杏眼桃腮，鼻若琼瑶，像是从名家书画中走出来的那般美丽。
身后的侍女长相也不凡，偏偏在她的衬托下就显得黯淡无光。
不过这位公主看上去年岁尚小，一个简单的浇水动作仿佛就用尽她全部力气，浑身透着名贵瓷器般的脆弱精致感。
不是望橘自恋，她莫名觉得眼前的小公主看上去有点像她小时候，不过是更加精致加了滤镜的她。
公主浇了第五次后，终于把那个看上去还没牙杯大的木舀放下，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侍女赶忙上前来给她捏捏手臂，恭敬道：“公主，此等小事让奴婢们来做就好，何必您亲自动手呢。”
“不可，唯有本宫亲自播种才显心诚。”小公主一双眸子灿若繁星，虔诚地合起双手，对着那个小土坑许愿：“愿上天怜悯望月，让那命定之人速速出现，珍我爱我。”
望橘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在脑子里转了两遍，也没想起在哪里听过。
“公主，这榕苗在这海岛上真能活下来吗？”侍女问。
“只要心诚，一定能活下来的。今后本宫就与这榕苗一起，守着这一方小岛，盼这江山安定。”
场景一转，到了朝堂上，龙椅上穿着明黄龙袍的天子皱着眉头将虎符抛到底下跪着的人怀中，淡淡开口：“迟将军速速领兵清剿海倭，护朕江山！”
“臣领旨。”底下一直低着头的人身披战甲，剑目英眉，刚硬冷峻却俊美无俦的容颜望橘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迟霁。
但又不像她认识的迟霁。
这个迟霁显然长开了些，身上的少年气淡去，眼尾双眼皮的褶皱更深，整个人不怒自威，带着将军的傲气与铮铮铁骨。
画面又一转，刚刚还好好的将军大人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子，古铜色的肌肤上伤痕遍布，搁浅在海岸边，脸色惨白，周围的海浪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长大了些的公主美得愈发精致，她一身粉色纱裙，独自一人推开院门来到海岸边散步，远远就看到了濒死的将军。
将军是在公主府的厢房醒来的，旁边好几个大夫在为他止血上药，而公主正一脸担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多谢小姐相救。”将军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只虚弱地道谢。
一旁的侍女先发了话：“这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望月公主。”
这下望橘想起来了，苏巧巧曾经跟她说过的故事，那位著名的清代公主。
将军一听，便面露震惊，欲强撑起来行礼。
公主嗔了一眼侍女，又把光着膀子的人摁了回去，淡淡道：“不必多礼。”
大夫已经处理完伤口离开，公主端着茶却始终坐在一旁看他，惹得将军时不时撇她一眼，却不敢说话。
公主看懂了他的神色，嗤笑道：“怎么？听说望月公主貌若无盐，所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臣不敢。臣并未听说过这等传言。”将军看着天花板，恭敬答。
“撒谎。”
“臣不敢。”
公主走过去强行与他对视，铁骨铮铮的硬汉慢慢红了耳廓，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然后场景又一转，是公主在花园里，指使将军给她在已经参天的榕树旁搭个秋千。
又一转，是公主与将军坐在海岸边看星星。
再一转，将军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练刀，公主一边吩咐下人不许靠近院子，一边偷偷开了窗户一条缝偷看，而举着大刀的将军，从耳垂一路红到耳廓。
最后的场景，公主拿着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在榕树下红着一张冷漠脸对将军说：“你就是本宫的命定之人，收了这香囊就不可反悔了。”然后强硬地塞给人家，看也不看将军愣愣地弯起嘴角。
但第二天清晨，就有一艘船停在橘岛的港口，传来圣上口谕，请迟将军回宫，领兵打仗。
望月公主愿江山安定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但她已经无心关心江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握住了将军的手。
“公主……臣……”将军望向她的眼睛里充满挣扎，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公主只执拗地拉着他，红了眼眶，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她喑哑着嗓子问他：“天下人都道我是个天煞孤星，就该孤独地在这岛上了却余生。但我去佛前求来了榕种，佛说只要榕树长成，我的命定之人一定会出现。”
“你这是，又要把我变回那个天煞孤星吗？”
她的眼明亮得宛若这天下最皎洁的月，总是让他深深沉溺。
听到她这话，将军痛得五脏六腑都碎裂开来，比在战场上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要更让他难以忍受。
但皇上派来的人还站在身前，后面还跟着陪他征战沙场多年的老部下，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殷切的期盼。
他最终做出了他的决定。
“公主，臣不是您的命定之人，还望公主早日将臣忘记。这些日子多有叨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挣开了她的手，朝她深深行了个礼。
公主的眼里滚下泪来，最终还是转过身去。
“活着，本宫命令你。”
“……”
“臣遵命。”
将军走了，公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最终死在无尽的海底，鲜血融进海水里。而望月公主，在月夜下看着这片夜海，抱着榕树，饮鸩自尽。
——
故事结束了，梦也醒了。
望橘混沌地醒来，沉浸在一股未知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她清醒些了以后，把汪初露叫醒了。
小汪同学看着手机上大大的“六点”，没好气地问：“你干嘛？”
“我梦到巧巧跟我们说过的那个望月公主的故事了，她好美，然后她很傲娇地爱着那个将军，那个将军也很帅，然后他回去打仗就死了，又把公主留在岛上了，然后……”
“等等，”汪初露幽怨地瞅一眼讲话断断续续的望橘，吐槽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
“你说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