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刀是认识眼前那位少年的,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剑意。因为他行事阴狠,在覃止面前更是不知礼数,不分尊卑,所以范小刀一直与他保持距离,从不靠近半分。
平日,他只是不与剑意说话,今日范小刀一反常态,情绪不稳,甚至有些不安,他拦在覃止身前,把钱袋抛给剑意道:“今日我家公子有要事,不想与你纠缠,拿着钱走吧。”铛的一声,钱袋落地,剑意没有接,他跳过范小刀,看向覃止问道:“不过是向你讨了几年的酒钱,不至于躲到天边去吧。”
覃止从怀中取出银钱,掰开剑意的手,放入他的掌中。覃止的手触碰到他的手时,感觉冷如冰霜。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外袍,扔向剑意。覃止低沉道:“啊意,先走了。”
覃止声音沙哑,疲惫灌满全身。 剑意掂量着手中碎银,道:“有事找你,坐下来喝杯酒聊聊。说不定今日过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范小刀打断道:“我家公子实在没有功夫与你纠缠。”
“喝一杯就能解决掉,死缠烂打的酒鬼,覃止,真的不去?”
范小刀不耐烦道:“不去不去。”
眼看覃止就要翻身上马,剑意平缓道:“你可知你兄长死在谁的剑下?”
覃止得知兄长亡故,悲痛欲绝,情绪不稳之下,他竟忘记询问,覃笙究竟因何而亡。 覃笙乃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天下之大,有谁能越过重重守卫,去杀害一位有武力的将军。 覃止拽紧缰绳,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他吼道:“范小刀,我哥哥究竟因何毙命。”
范小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剑意连笑几声道:“城门李家酒馆,我等你。”
他转身离去。
范小刀脸贴在地上,支支吾吾,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覃止捂住双眼,沉默片刻,苦笑道:“何必为难一位忠仆呢。”他道:“罢了,你去诚来客栈找两个人,顾乐和白噬。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有什么要求你都尽可能满足,去吧,我稍后便来。”
范小刀把脸埋在地上,低声道:“公子,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剑意的话。不要去,求求你。”
覃止道:“小刀,你跟我也有些时日了,你应该了解剑意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对于他,我自有分寸。你走吧,这是命令。”
“……………” 古榕树下,开着家酒馆。酒馆李家夫妇所开,李伯白须渐长,李婶老腿长年风湿。他们经营这家酒馆已有数年,一直生意惨淡。 剑意看着空无一人的酒馆,随意坐下,他一坐,木凳咔吱一声,折了只脚。 剑意换了张凳子,招来李伯:“李伯,来几壶白酒。”
“来咯,来咯。”
李伯捧着几壶酒,笑得胡须都要跳起来了。他问道:“今天又是一个人,那个贵家公子许久没来了。”
剑意有一张薄唇,笑起来自带凉意,他轻笑一声,笑中有些酸涩,他道:“嘿嘿,片刻便到。”
剑意竖起耳朵,听着稳健的脚步声,自言道:“来了。”
他指着那张折脚凳子道:“坐。”
覃止一不留神,一屁股坐下,凳子四散开来,覃止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哈哈哈哈。”
剑意口中烈酒喷口而出,他抽搐道:“覃家公子,好生狼狈。”
覃止握紧拳头,一拳向剑意挥去,这一拳带着数日来的悲绝,隐忍,还有此时的怒火。 剑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左手阻挡,右掌拍出。 两人扭打在一起。 李伯李婶闻声赶来,上前阻止不是,冷眼旁观也不是,李婶急得手舞足蹈道:“两位公子,别,哎呦,别” 两人打得尘土飞扬,街上的百姓看得不亦乐乎。 覃止出生贵族,生来尊贵,言谈举止无一不透露着贵族之气,就连他在刑部缉凶也是风度翩翩,手到擒来的。这一战,大概是他最落魄的一战了。 也不知打了多久,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覃止发丝凌乱地坐在地上,他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块紫色的淤青。 剑意呸一声,吐了口鲜血,他擦拭道:“覃公子下手真狠呀。”
“这是你应得的。”
“…………” 剑意坐起高声道:“李伯,再拿几壶酒来。覃止啊,你看,酒都被你糟蹋了,碎一地” 李伯木讷道:“还喝吗,我看两位公子回去洗漱一番,看看大夫才好。”
“喝喝喝,为何不喝。”
李伯温了酒,炒了几个小菜。覃止坐在木凳上,咕噜噜,一壶酒一口气喝完。 哐啷哐啷,一个个空酒壶在覃止手中掉出。 剑意小酌一杯,配上小菜,比起覃止,此时的他倒像个雅士。他道:“覃公子,想不到你为了躲我这个酒鬼,躲到天边去了,几两酒钱,至于吗?”
“没躲。长华长老清风傲骨,归于长华派修习,对我大有裨益。”
“喲,你小子还修仙,我他娘,活一世就已经够苦了,这一世,老子都活腻了。”
“如果我活几世,能让别人的一世,过得快活些,那我苦几世也未尝不可。”
剑意咽了口酒,睥睨道:“别自以为救世了,你去长华,无非是为你覃笙。”
覃止举酒的手停在半空,低沉道:“没有。”
“呵呵,没有?一向公正不阿,连路边犯了法的狗,都不会放过的覃二公子,会因为一个无赖,付了几年的酒钱,覃二公子,你的严苛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覃止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他道:“那些酒钱只是为了赔你的狗眼,与情义无关。”
“那上长华呢,总与情义有关了。几年前,你父亲选择依附靳安,依附靳安后,你哥哥便无战可打,原本战争停息,覃笙可以选择驻扎边境,可你在朝中声望渐高,一些支持覃笙的老将希望他能回朝。覃笙回到朝中,他一直善于行兵,朝中之事,他又怎会比的得你这个天之骄子。所以,他在朝中声望一直不及你,你又不想与他争,才会去修仙。”
覃止内心五味杂陈,内心那堵墙越发高了,都能顶到心眼处了。他低声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剑意道:“是与不是很重要,你想退让,可我不让,我不会让你退出皇权之争的,所以,我把覃笙杀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杀了覃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