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颇有兴趣道:“哦?”
何言庆坐在干草上,眺望远方。她道:“他唤林沉。”
林沉清晰的五官浮现在何言庆脑海里,林沉的笑意,林沉的愁容,每一面都牵动着何言庆的思绪,何言庆一帧一帧回忆,直血肉模糊的头在断头台出现。何言庆五味杂陈,口腔聚满苦涩,她断续道:“今日十五,是他的生辰,我为他点燃了烟火,可他已经看不见了。不知姑娘它日在轮回道上,见到他时,可否告诉他一声,我从未食言。”
顾乐道:“他为何身死?”
“他,因我而死。”
不等顾乐问,何言庆继续道:“那日,有人被绑上断头台,我为了摆脱殷孚的掌控,没有出现在断头台上,我以为殷孚不会轻易杀人,可终究只是我认为而已。她把那人杀了,我后来赶到,才知送命之人竟是他。是我,明明可以救他的。”
顾乐以为她会可怜眼前这个泪花闪烁的姑娘,可她没有,没有怜悯同情之意,顾乐只是觉得她很勇敢,很坚强。从前,顾乐不知勇敢其意,如今终见勇敢其人。顾乐抱着何言庆道:“他说他不怪你。”
“谢谢。”
顾乐道:“我不是安慰你,这句话是林沉说的,他一直在你身侧。方才一片混乱,我没有告诉你罢了。”
顾乐握着何言庆的手,在空荡的前方摸索。轻声道:“他在这里。”
何言庆的手在空中摸索,她看不见,她看不见午夜梦回的那个他。那是死别,是那种永生不复相见,你的喜,你的乐于他再无相关的痛楚。何言庆摸索着,道:“啊沉。”
“他说想看你为他准备的烟火。”
顾乐道。“好。”
“且慢。”
覃止不知何时走到顾乐身侧。他道:“敢问顾姑娘,方才所说之事是否是属实?何姑娘身旁真的站着一位孤魂。”
顾乐有些错愕,她问道:“是的,覃公子有何指教?”
覃止肃目凝容道:“顾姑娘身为阴界中人,知道身侧有一孤魂,难道不是理应把他送回阴界吗?如今为何在谈论烟火之事。”
顾乐道:“也不急于一时,只是一场烟火,看完我立即把人送回阴界。”
覃止道:“顾姑娘用什么保证,他们仅满足一场烟火。阴界逃魂的事想必不少。那些邪魂便是这样来的吧。”
“覃公子又何必把小事化大呢?”
“我一向执法必严。”
“法律之外也有人情。”
两人挣得脸红耳赤时,靖安打断道:“啊乐,覃公子言之有理,世事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林沉不会逃离呢,到时阴界又要费时捉捕。”
顾乐一嘴挣不过来,她气呼呼道:“啊噬,啊噬。”
兴许顾乐叫得太过用力,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她不由自主地“呲。”
了一声。白噬道:“我站靖安。”
顾乐:“··········”靖安道:“那人我带走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离开了。顾乐看着远去的靖安,再看看何言庆身边的孤魂,像似明白了什么,她转身,嫣然一笑。何言庆安慰道:“无妨,啊乐。无妨的。我们一起放烟火,可好?就在前面的湖边。”
顾乐道:“好。”
她拉着何言庆的手,离开众人视线。湖边。月色正浓,光波荡漾。顾乐拿着火折子,递向何言庆,她悄声道:“他还在你身边,相信我,他能看到。”
何言庆接过火折子,抬手触摸着空荡的前方···············顾乐离开后,寻了块大石靠着,她有些累了,闭上眼,稍作休息。大石凹凸不平,顾乐睡得不舒服,当她正要站起铺些干草时,发现白噬正站在她身侧。她发出一声闷响,扭过头,道:“离我远点。”
“为何?”
“因为你不站在我这边。”
“我为何要站在你这边。”
“因为·········”顾乐一语堵塞,究竟是为什么呢。顾乐气覃止,单纯是因为他不近人情,而非他与自身立场不同,而她气白噬,却是因为他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如若换作别人,她也会这样气恼吗。顾乐憋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再无其他。白噬坐下,伸开双腿道:“有枕头,要不要。”
“不要。不稀罕。”
白噬伸手,绕过顾乐的腰,拦腰往身上一带,顾乐的头稳稳落在白噬的腿上。顾乐用力把头撞向白噬的腿,道:“你是在我受伤之时占我便宜。放开我。”
白噬闷哼一声道:“不。”
顾乐看着白噬的长腿,目光慢慢往上移,她噗哧一声笑道:“你再不放开,我让你断子绝孙。”
白噬下意识双腿一夹,他知道顾乐做得出来。他话锋一转道:“靖公子没有把林沉带走吧。”
“你又看不见孤魂,怎不知道靖安没有带走林沉。”
白噬道:“靖公子他想平止纷争,只是假意把林沉带走。反正覃公子看不见魂,带没带走,只有你知。我想阮姑娘是会站在你那边的吧。而我所说的,站在靖公子这边,是那个意思。”
顾乐抬眸,黑眸灵动,眉眼带笑,她注视着白噬骨骼分明的下颔,道:“哪个意思?”
就是站在你这边的意思。远处烟火四起,漫天的烟火洒落人间。烟火下,何言庆的背影落入顾乐眸中。顾乐轻叹一声,转而背向烟火。烟光落在顾乐的脸颊上,她明眸,唇红,肌肤白皙如玉。良久,顾乐忽然来了句:“啊噬再盯着我看,我就会以为你想以身相许,嗯,也无妨,到时,我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把你娶进阴界大门。”
不知从何时起,白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乐。他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啊乐为何俱火?”
顾乐答非所问道:“可愿嫁我?”
白噬靠在大石上,闭眼道:“歇息吧。”
顾乐挪动身躯,让自身睡得舒服些,她靠了靠白噬的腿道:“我小时候曾在人界住过些时日。那时,怎么说呢,可能是天赋异禀吧,我很小就能看到孤魂。你想想在一个村子,一个小孩,能见到魂,是多么可怕一件事。嗯,就这样,那样。就怕火了。”
有一些伤痛,经历时疼心裂肺,经过之后,闭口不谈。一阵晚风吹来,拨弄草丛,草尖伏在顾乐身上,弄得她后背痒痒的。她用手肘捅捅白噬道:“后背,痒。”
“自己挠。”
“挠不到。”
“自己挠。”
“这样的媳妇不娶也罢。”
“这样·······”顾乐噔大眼,等着白噬入坑,奈何话到嘴边,硬生生给白噬咽了回去。顾乐“嘁。”
了一声。前方烟后火落幕,一切真的结束了,顾乐若有所思道:“啊噬,如若有一天,有人告诉你,牺牲你,能换天下人安全,你可愿意。”
“我不信大义,可我信因果,如果我因救人才入世,那我愿意接受牺牲的果。你呢?”
顾乐道:“如若牺牲我一人,能换苍生安定,我自是愿意,可若我的至亲至爱牺牲,那我必定与天下苍生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