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元薇出院了。
厉翰林原本想把旺财要回来，让元薇开心一些。
元薇听了后，只微怔了一下，叫住了往外走的刘妈，缓慢的将耳边的碎发别好。
说：“不必了。”
“这样，也挺好的。”
出院那天，经过那家太太的门口，巧合般转头，她看到爬到窗户旁的旺财。
没有瘦也没有胖。
不似刚刚去的时候那般焦躁的叫了。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或许，在很久以后的某天，旺财便会彻底忘记她这个狠心的主人，然后自得的开始过全新的生活。
许多事情，讲求一个“缘”字。
她想、她跟旺财的缘分，已经尽了。
这样的结局、很好了。
听见元薇的回答，厉翰林不解的蹙眉，却见她不愿多提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问。
只想着，以后喜欢了再要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重。
元薇的身体本就不好，失去孩子之后，话也少了。
厉翰林每日都会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然后在元薇坐在沙发上状似看电视，却实际在神游的时候，捧着电脑，坐在一旁瞧上她几眼。
时而，漫不经心的跟她说两句话。
元薇并不抗拒，有问有答，虽然都很简短。
厉翰林却觉得欣慰，这比刚刚得知失去孩子时，疯狂的样子要好太多了。
又休养了半个月。
某天。
两人坐在沙发上，厉翰林抬头，就看到电视上情侣泛舟的画面。
他静静的看了一眼元薇，见她眼底似乎露出渴望，厉翰林轻声问，“想去?”
元薇点头，转头看他，给了厉翰林至出院以来，第一个微笑。
笑容很短暂，稍纵即逝。
只微微的卷了卷唇角，似漫不经心，厉翰林却仿佛见到了皑皑白雪，笑容的温情模样。
心下一动，抬手触上元薇的发顶，厉翰林很小心、力道微弱的揉了揉元薇的头发。
“嗯、那就去。”
“明天就去。”
“嗯。”
很多年以后，厉翰林回想起这个晚上，都会忍不住的想，那个泛舟的画面，是元薇守株待兔的刻意为之，还是不经意的一瞥后，心下腾升的主意。
那抹令他心动不已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么？
是因为即将离开，给予他这个可怜人的一点馈赠。
亦或者……
是因为要离开了，真心露出的释怀笑容。
无论哪一种。
都让厉翰林心如刀绞。
第二天，天气很好，连去泛舟的路上都格外平顺。
平面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玻璃，无边无际，他们来的很早，湖面上的人也不多，玩了一会，元薇便说累了。
到岸。
远远的方敦在休息的凉亭里对他高着音量：“少爷，国外的临时紧急会议电话。”
厉翰林刚要摆手拒绝，元薇却善解人意的对着他笑了笑，“去吧，工作要紧。”
厉翰林默了默，低“嗯”了声，“去去就来，湖水凉，别一个人玩。”
“好。”
厉翰林点点头，往方敦的方向走。
“厉翰林。”元薇突然喊了他一声，声调轻轻柔柔的。
厉翰林转头。
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娇小的人迈着碎步，挂着微笑一点点朝他走来，那一刻，她身后的美景都成了没有对焦的背景板，他的眼里，只有这个笑如初识的姑娘。
“厉翰林。”
她走近了喊他，在跟他仅隔一臂之遥的距离停下。
无论过了多少年，厉翰林都记得她那天的模样。
素色长裙，裙摆在白皙的脚踝处划过，微风吹起长发，女孩子唇红齿白、美眸璀璨。
“厉翰林。”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唤她，明明寡淡的三个字，却不知道添了多少分柔情，尾调微扬，唇齿微启，总给人一种郑重其事的感觉。
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的名字，莫名顺耳了不知道多少。
寂寥的心被瞬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嗯？”
“怎么了？”
今天的元薇格外爱笑，她踮着脚尖，抬手，指尖微微碰了碰厉翰林额间的发。
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小朋友般，表情却很郑重。
她小声又温柔的说：“没什么，想疼疼你呀。”
厉翰林觉得，自己的心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瞬间贯穿，他的眸光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元薇。
“你……”
厉翰林双唇翕动，顿在原地，从没觉得，言辞这么匮乏过。
“去吧。”
“方敦在等你过去。”
厉翰林怔怔点头，走了好远，回头见元薇还站在原地，对着他摆手微笑。
那一刻的厉翰林，深刻的觉得，前路宽阔，手心里握着安心，他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开心过了。
“少爷？”方敦歪头，看着厉翰林唇边如沐春风的笑意，问：“您、在笑？”
厉翰林的视线下意识的追寻远处的那道身影，接过电话，语气像是被元薇刚刚传染了那般，很轻，也很柔。
“嗯。”
“因为太太开心，您也开心了对吧。”方敦含笑道。
厉翰林的唇齿间发出低沉的、方敦从未见过，带着微甜的笑意。
“嗯，看来泛舟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厉翰林打开手机视频，垂头前，还朝着跟不远处的元薇对视了一眼。
方敦抬眼看去，元薇在刚刚的位置又站定了会，似乎专注在看厉翰林的背影。
方敦也笑，心头呼出口长气。
阴霾终于过去了。
一分钟后。
方敦唇边的笑凝固。
他看着元薇转头，片刻没有迟疑，独自上了那条泛舟的船，他的心猛地往下一落，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再下一刻发生。
他垂头，看了看专注工作的厉翰林，心慌的厉害。
他的指尖发麻，几次张唇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
几秒后，小船在元薇不甚熟练的划桨动作中，离岸边越来越远，逐渐飘至湖面中心。
“少爷，”方敦的表情像是快要哭了，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您……看看太太，快看看啊。”
声音太小，厉翰林压根没有听到。
直到方敦走近，指着元薇的方向，又一次重复。
“少爷，为什么太太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