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贤碧的声音近似哽咽，然而他的话，听在婠婠的耳中万分刺耳。
她怒瞪着他，毫无预示，手中的剑一转，直将柯贤碧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顿时血丝从细长的伤口中流出来。
“救我？可真难为当初柯大人亲自给我这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囚，送最后一顿断头饭，是三生有幸呢。柯贤碧，你少在那假惺惺的恶心人！”
“你吃到那顿饭了？”柯贤碧十分意外，他以为那一食盒的饭菜都会被扔掉。
他这么一问，婠婠更加愤怒：“柯贤碧，你这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你的良心何在？都被狗吃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时间久了，你可能已经忘记很多事了，但我没有忘记！
“朝廷派你爹带兵围剿我们天生寨，你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和你一起吃肉一吃喝酒一起欢笑的兄弟，一个个成了枉死的冤魂，你可有良心不安过？你当初在宿州的大牢里可有见到阿栋和阿福？你有见到曾经被你厌烦的小卷毛么？
“为何待在大牢里受苦受难的是他们，而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小人？！”婠婠再也抑制不住抓狂的尖叫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痛苦。
柯贤碧叹息一声，道：“婠婠，你听我说，我知道郓州赈灾银两被劫一案，与你们天生寨无关，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上天会还天生寨一个清白……”
“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不关我们天生寨的事，为何你爹当初要带兵围剿我们天生寨？清白？清白值几个钱？就算能还得了清白，能还得了我们天生寨兄弟那么多条人命吗？”她双目赤红，愤怒地瞪着他。
柯贤碧的拳头越攥越紧，婠婠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利刃直插在他的身上。
在宿州的大牢里，她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好容易逃离大牢，这一年多来，她还遭受过什么样的委屈，他并不知晓。
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婠婠一定都不会听进去。她需要将这积压了许久的愤恨冤屈全数先发泄出来，才能舒缓平静下来，待到冷静之后，才能听他好好说事。
所以，这一刻他选择沉默，深深锁眉，难过地凝望着她一言不发。
婠婠见他不说话，她心中怨气越积越大。
“那个疯子说得没错。想不到你是那样盼着我死，竟然亲手为我送断头饭。因为我死了，你就不用内疚了。因为我死了，你可以将你待在天生寨的那些日子全部抹去，没有人会知道你在天生寨里待过。而你认为你曾经受到的屈辱也都会随之埋葬。”
柯贤碧否认，开始辩解：“其实当时我和宝叔已经计划好，那夜是打算救你离开天牢的，就等天黑，谁知道后来……”他收住声，很快又道，“你知道么？当在宁王府看到你还活着，在宁王府看到你还活着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
他感恩上苍怜悯，还能看到她还活着。
“活着？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只要回忆起当初，在宿州大牢里遭受的一切，和被当作牲口一样卖向黑市的惨痛，她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被伤得支离破碎，然而再面对他，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与伤痛再一次被翻出来，扯开，撕裂，流血，再感觉到那无边的疼痛。
“柯贤碧，你真的该死！”婠婠挥起手中的剑便向他的心口刺去。
这一回，柯贤碧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双掌合十，接住了她的剑。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眸中透露着强烈的哀求：“婠婠，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真相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就算你有怨气想要杀我，也得要听我把话讲完，待我说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婠婠加重手腕的力道直向前刺去，剑穿过他的双掌，割破他的掌心，向他的心口刺去，一剑刺在他的心口之上。
刺目的鲜血顿时从他的双掌之间和胸前的衣服里渗了出来。
柯源宝见状，立即飞奔而来，劝道：“丫头，阿碧从始至终没有撒谎骗你。那晚，我们真的是准备劫狱救你。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你们天生寨逃出的兄弟，也参与了劫狱，无奈幽影门人多势众，最终不论是你们天生寨的人，还是我们，都失败了。刚巧大牢突然起火，我想趁乱救走你，但只见到一具面具全非的女尸。”
柯贤碧决定不再废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追着周云志不放？当初我爹带兵围剿天生寨的时候，你们在抵抗，周云志在哪？事发之后，你们被关在宿州大牢里，周云志又在哪？你们要被斩首示众，其他逃走的兄弟都来劫狱，为何却独独又不见他？方才你见到他了。那他又为何宁愿四处躲藏，也不去找你们，也不愿与你相认？”
婠婠终于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柯贤碧见婠婠分神，趁势手掌施力旋转，一下子夺下她手中的软剑。
“你？！”
“我若真是背叛你们天生寨卑鄙小人，为何三番五次想要同你解释？为何要留着你的性命到今时今日，而不是在宿州大牢的时候就将你们全杀了？知道上天生寨路的人，并不只有我和宝叔，还有你们天生寨所有的人都知道！”
“你是说我们天生寨出了叛徒？你是说周云志是叛徒？不可能！柯贤碧，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天生寨的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
他们天生寨的兄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兄弟，怎么会出叛徒？
“为何不可能？！为何你一口咬定我和宝叔是叛徒，就那么笃定周云志不是出卖天生寨的那个真正叛徒？你仔细想想，出事的那一晚，他是不是没有回天生寨？”
婠婠一下子语塞，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
久远的记忆忽然从她的脑海里裂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