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苍老的嗓音在此时突然响起。
赵聿闻言，臂膀之上的动作一滞，距那汉子侧脸仅仅半寸之处戛然而止，然而只是手肘裹挟着的那一丝灵气，依旧割裂着汉子的脸庞，隐隐之间有殷红的血迹从中渗出。
汉子脸上不停的抽动，一阵刺痛从他的脸上瞬间传来，脸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眼神有些阴翳，见赵聿有收手之意，只是犹豫一瞬，他便不再犹豫。
只见汉子右手一翻，顺着赵聿的手臂紧紧抓住后者的臂膀，随即稳住下盘，体内真气流窜，灌注在左腿之上，一记极为迅捷的膝顶直奔后者腹部而去。
赵聿原本是打算撤手，因为他听出来那道嗓音是这家酒肆的掌柜的，先前有一碗清酒之情，虽说是算买卖，但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
在他看来，他与这店家也算是买卖和仁义皆在了，在这之前，倘若这位老掌柜没有接待他，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也算是因地制宜，南境是什么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位老掌柜却出乎意料的接待了他，这本就是出于好意，所谓的好意就有那么一丝人情的味道了，这倒是让他有些为难了。
他赵聿倒是可以喝了酒就拍拍屁股走人，可是这店家接下来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没事，或许有事。
所以，他在听见那老掌柜的嗓音时，及时的撤了手，只是这裹挟的灵气却有些收不住。
赵聿察觉到那汉子紧紧抓住自己的臂膀，便心觉不妙，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只见一记顶膝就朝他腹部袭来。
这记顶膝之迅猛，尤是他也有些诧异，这已经隐隐到了一境武夫的十之七八了，普通百姓倘若是挨上了怕是直接要归西吧。
自己何时与他有这般深仇大恨？
只见赵聿面色不变，身体微躬，右膝上抬，灵气充盈之时，直迎那迅猛的顶膝。
“砰！……”
“咔嚓……”
两膝相撞，只听似乎有一声骨骼碎裂的声响传出。
不等其他，只见赵聿又是掌握成拳，朝着那汉子的原本沾染有血迹的脸上挥去。
“砰！”
又是一声骨肉碰撞的声响传出，只见那汉子原本紧紧抓住后者手臂的手掌一松。
见此，赵聿那原本高抬的右腿又是一蹬，踹向那汉子的腹部，一套动作下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只见那汉子高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在泥泞的官道上翻滚几圈后，才堪堪停下。
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
“啊……”
那汉子抱着弯着膝盖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额头上不断的渗出冷汗，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嘶……”
周遭空气静如止水，都怔怔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连之前出声制止的店家掌柜也是眉头一皱，他还算的上是明事理，知晓是那汉子先偷袭不成，才落得个如此下场，只是这北方来的少年郎在这南境行凶伤人，此事怕是有些难办了。
“竖子安敢！？”
一声暴喝炸响，将这家酒肆里的客人从震惊中纷纷拉回现实，反应过来。顿时七嘴八舌的说道。
“小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当真欺我南境无人？”
“这也太不把我南境放在眼里了吧？”
“你就等死吧，小子。”
“大家一起上，将这蛮子拉到官府去！”
“…………”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是要让这北方来的蛮子吃吃苦头，再将其扭送衙门，到时候可不止有好戏看了，还有赏钱拿，岂不美哉？
“诸位客官听我一言可否？”
这时候，只见一身衣着麻衣的老人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八壹中文網
众人纷纷望去，面色不善，来人正是这家酒肆得掌柜了，他们本就对这老头招待一个北人而心生不满，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在众人心中已将其定为那小子的帮凶了。
赵聿倒是无所谓，此事本就站理，他倒是腰杆挺得笔直，垂手而立，心中颇为好奇些老掌柜到底想说些什么。
只见这位老掌柜不疾不徐的走到酒肆门口站定，抬眼望了望那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汉子，摇了摇头说道。
“所谓轻则失根，噪则失君。重为轻根，静为噪君。”
“和大怨，必又馀怨，安可以为善？大道无亲，常与人善……”
“老夫虽学识浅薄，又捡了几句圣人谶言，但亦然可观其事实本源，是为……”
就在这时，一旁垂手而立的赵聿突然开口说道。
“老人家，不必多言了。”
突兀的嗓音让些老掌柜一愣，一脸诧异的转头看了看，见后者面色如常，或是瞧了许久，这位北方来的年轻人竟如此星眉朗目。
一时之间，原本想要说的话也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低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众人见老掌柜不再说话，纷纷离开桌案，想要找那蛮子讨要说法。一时之间，酒肆内桌案齐鸣，显得格外喧哗。
赵聿的目光穿过来势汹汹的众人，落在角落处，依旧坐在桌案前阖目，那稳如泰山的长衫老头。
角落里，阖目而坐的长衫老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朝着赵聿微微一笑。似乎是打定主意后者不敢在这南境地界行凶杀人，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见此，赵聿也是收回了目光，一声轻叹，准备先应付这群气势汹汹的汉子。他知道，这些百姓之所以群情激愤，皆有人教唆至此，罪首可施以惩戒，余下……
想到此处，只听他又是一声轻叹……
然而就在此时，官道之上忽然似有雷声震震，顷刻间，金戈铁马，嘈杂无比的驾呵之声陡然袭来。
只见官道之上，自北而南，乌泱泱的铁骑直奔此处而来，只是片刻，已到眼前。
就在这群铁骑出现的那一刻，赵聿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很强烈，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江南千骑营至此，皆行退避！”
“江南千骑营至此，皆行退避……”
“…………”
只听为首一骑身着黑甲，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执旗，由远及近，大声喝道，见到管道上躺着一人，却依旧不曾勒马减速。
见此，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众人连忙纷纷伏地，也不顾地上的泥泞，依旧两手掌地低头稽首。
赵聿见那队骑兵之迅捷，如寒风肃肃，竟又一丝凉意袭身。见其似乎也不顾那躺在官道上那汉子的死活，于是便挪脚朝后靠了靠，离官道远了些，让出道来。
就在五息之间，这队铁骑已到了身前，仍未有勒马减速的迹象。
那为首执旗的骑兵目光凝炼，依旧死死盯着远方，目光似乎有些急切。
看到这里，垂手站在官道旁的赵聿轻叹一声，双腿灵气充盈，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那汉子的衣领，朝着某个方向猛然一掷。
下一刻，战马高大的身躯直撞而来，只见赵聿手掌轻轻一推马身，倒飞出去，身形如同落叶一般，落在酒肆门口。
那为首执旗的铁骑只是有些好奇的回头忘了一眼，便回过头，直奔远方而去。
“哐当……”
“哎呀……”
一阵门窗桌椅破碎声响传来，其中似乎还夹杂有几声惨叫后，便不再有动静传来。
下一刻，无数铁蹄自众人身前经过，雷声震耳，众人皆伏地稽首，全然不顾泥泞溅身。
…………
百息过后，赵聿望着最后一骑疾驰的背影，心中似有所动，沉吟片刻后，转身走进酒肆内，从包袱里摸出两枚三珠钱放在桌案之上。
临走之际，朝着正在怔怔发愣的老掌柜说道。
“天地所以能常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说罢，赵聿拱了拱手，朝着刚刚那队铁骑的方向走去。
…………
老人一愣，望着那少年郎离去的背影，依旧不曾言语，今日，他似乎见到了他许久都没有见过的人。
就在老人愣神之际，那个被称为小丸子的小厮手跑了过来低声说道。
“掌柜的，这北人真不识好歹，您帮他说话，他还不领情……”
只见老人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
“非也，那少年郎是将我置于度外了……”
小丸子似乎是没有听清老人在说些什么，高兴的摊开手掌，嬉笑道。
“掌柜的你看。”
老人低头望去，两枚三珠钱静静的躺在小丸子的手中。
在这家酒肆的一处，窗门桌椅破碎不堪，两道身影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角落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