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片刻后，小厮便拿着一碗清酒摆在赵聿身前的桌案上。
“客官，这是您要得酒，倘若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说罢，小厮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屋内的其他客人，便急匆匆的回酒肆最里面的柜台前，低着头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赵聿见这小厮如此模样，也是微微一笑，是知晓其中缘由。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想来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如此吧。
端起桌上清酒递到嘴边，浅尝辄止，赵聿咂了咂嘴。
说来这清酒色泽淡黄透亮，酸甜皆有，比起一般市面上的浊酒是要好上许多，毕竟从制作工艺上来说，清酒要比浊酒复杂。
只是让赵聿没有想到的是，这店家的清酒品质如此之好，也算得上世俗五谷酒类上品了，怪不得这家酒肆的客人要比之前路过的许多家酒肆的客人多上许多。
“酒不错。”
赵聿将那瓷碗放在桌案上，笑道。
“切，不愧是北边来的的蛮子，没见过世面，要不说穿的人模狗样，不过说到底，也是乡下来的腌臜货罢了。”
说着，一位穿着蓝布连襟短打衣裳的汉子啐了一口。
“夫上古圣人教下，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启蒙亿万生灵，九洲后土，除西极三洲，南部妖洲之外，无一不通其妙，受其教，传其道。言之正统，神洲是为其首，我清洲南地则位其次。其余皆为未开化之地，可视之为蛮夷，尚食草根树皮，茹毛饮血，如野兽畜畜无异……”
“哈哈……，先生所言是极，是极！”
“这帮蛮夷当真可恶，呸！”
“说的在理。”
“………”
一时之间，酒肆中的众人纷纷开怀大笑，推杯换盏。
其中身穿长衫，一副读书人打扮的精瘦老头笑眯眯的端起桌上瓷碗递到嘴边，目光似有似无的打量着这位北方来的年轻人，见后者面色不变，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隐去。
这时，只听那读书人模样的精瘦老头又缓缓说道。
“如今偿闻，北方蛮夷霎起兵祸，犯圣人正统，欲毁福泽万万，掘我钟灵毓秀之地。届时，南境涂炭生灵，宗庙祠堂倾覆，礼崩乐坏，纲常扫地以尽……人臣不臣……”
“诸位……以为如何？”
说到此处，精瘦老头双目微眯，望着酒肆中的某处，那里正坐着一位他口中所说的北方蛮夷。
听见这话，那位正躲在柜台后边不知忙些什么的小厮一怔，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冷汗来。
自古南人便看不起北人，视其未受开化，在他们看来，我南朝才为天下正统，不去北征蛮夷也就算了，你北方蛮子怎敢犯境？当欺我朝无男儿否？
话音刚落，刚刚那位身着蓝布连襟短打的汉子便笑道。
“老先生如此执言，倒说的咱像是那欺软怕硬之辈了，也罢，就那些蛮子见识见识咱这乡野糙人，也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说着，只见那汉子站起身子，解开袖袢，将长袖高高挽起，束袖于臂膀之上，露出一双极其精壮的手臂。
随即转身朝着赵聿走来，汉子见后者身形不动，依旧端坐，便低声笑道。
“练练？”
在他看来，这全身上下只有二两肉的消瘦少年郎，今日怕是走不出这间酒肆了。一想到这里，他脸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这倒是让他那原本有些凶狠的脸庞，显得憨厚许多。
赵聿并未说话，只是转头望了一眼眼前这位身形壮硕的汉子，高挽的长袖里，那双极其粗壮的手臂尤其扎眼，呈现古铜之色，倒不像是一般的庄稼汉能练出来的臂膀，想来是习过一些武的。
随后，只见赵聿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
“你想怎么练？”
汉子见这少年郎竟然答应的如此干脆，心中也不免有些诧异，但见其身形矮了自己大半个头，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又让他又有了些许底气。
只是不等汉子开口，其身后便又传来了之前侃侃而谈的那位老头的嗓音。
“我南朝贵为儒家正统，秉承礼教传化，自然不比你们北人那般野蛮，非要拼个横尸当场才罢。传言，武人切磋不退则进，依我看，退三步者，即分输赢，倘若这位壮士赢了，你身为北人，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倘若你赢了，老夫可回答你几个问题，你进来这家酒肆，不也是为此吗？如何？”
赵聿闻言，眉头微皱，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摘下腰间那枚葫芦放在桌案上，又将两手腕处的袖袢紧了紧，随即走出屋子来到官道之上。
他可不想再打坏了桌椅，到时候又得赔一些钱，总归是划不来的。再说他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每每想起，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且往人间问去留，今日问拳作远游。
“砰!”
一声闷响自官道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四周的劲风，裹挟着官道上湿漉漉的落叶以及泥土，让人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不等众人反应，只听官道上又响起一连串的闷响，那是武夫对拳之时，才有的声响。
那一股劲风过后，众人连忙望去，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官道上的二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正互相较量着体术，只是片刻，已出数十拳余。
“这小子是武夫？！”
“如此体术，一看就是练家子啊。”
“乖乖，他们真不疼吗？……”
酒肆里，最里边那间屋子，原本一双混浊的眼睛闪过一抹明亮。
端坐在桌案前的长衫老头见此一幕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端起身前瓷碗浅嘬一口，淡淡的说道。
“武人的体术对碰，以势为首，气势的攀升，所出之拳也只会越来越重。到时候，便防无可防，挡无可挡了……”
屋外，赵聿眉头微皱，他很明显能感受到眼前这汉子的每一次的出拳，都要重了几分，之前尚能够做到以拳对碰，现在的他却要偶尔以肘击拳才能抵御那迎面而来的重拳，然而以肘接拳，势必会有颓势，也是极其危险。
只见那汉子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有不断的出拳收拳，从形体上而言，他占尽了优势。
酒肆里之前被称为小丸子的小厮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老掌柜，低声说道。
“掌柜的，那北人是要输了吗？”
自从一开始，他便跑到里屋躲了起来，只不过听见屋外有不断的闷响声起，不由得好奇，就趴在门框上不停的张望着。
到这会儿，尤是他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子，也看的出屋外那北方来的年轻人有些疲于换拳了。
说来，他对眼前这北方来的年轻人并无恶意，反倒是见后者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样，还是有些许好感。
“轰……”
一声破风之声炸响。
只见汉子一拳破风，威势骇人，拳风所到之处，隐隐有一丝武运真气随行。
赵聿目光一凝，高抬左肘，举于头顶之上。
下一刻，拳肘交接。
“砰!”
强横的冲击使得赵聿后退半步，左臂上顿时传来一丝隐痛。顾不得其他，下一瞬，只见他手臂伸展，一把抓住那汉子的臂膀，顺着汉子的拳势一扯。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记裹挟着一丝灵气的抬臂压肘，直奔那汉子面门而去。
汉子之前那古井无波的脸庞上顿时一变，体内原本极速窜动的一丝真气瞬间一滞，如此威势，如此距离的压肘根本避无可避。
这一刻的他，竟然生起一丝莫名的恐惧，慌乱的抬起左手，似乎想要抵挡住这赫赫威势。
“公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