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农村典型的劳动力,一辈子辛勤,在我印象中他脚很大肩很宽,拥有大家长的威严。大概只上过扫盲班的外公却对文化极其热爱,我年幼时翻到过外公的宣纸还有毛笔墨水,他很高兴我对这些感兴趣,在他年少的年代物资匮乏并没有条件让他进学,所以他的一生终究在地里。即便如此,他也在当时人口并不匮乏的农村当上了大队队长,我印象很深,穿过家门口那条路就是他带着我们大队的人修的。要求每家每户必须出人头去修路,没有任何机械纯靠人力,需要有人去这段路的湾里采石,那里有块巨大的岩石,也算是我们那自己的小小矿场,然后用鸡公车运到要铺的路上,铺石头之前要先打地基,这地基也不过是将以前窄路的两边用土填宽,再铺上石头。这样汽车就可以开得过去不至于深陷在泥泞里,多年以后由国家出资修路时,直接在这条路上的基础上铺了水泥。除了干活外公唯一的爱好大约是打长牌,一种我至今不明白打法的纸牌,跟它的名字一样,每张牌长而窄,对这牌有印象大抵是因为其中有的牌叫猫猫,有的牌叫狗狗。而听亲戚们说这个爱好大约也是外公得胃癌的诱因。农闲的时候,逢着隔壁乡镇赶集的日子,外公会去打牌,如果有购置家庭生产资料的需求,老两口会一起去,等东西买好之后放在相熟的店铺回家时再去拿,然后便各奔东西。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社交圈子,我都是跟着外婆,买些针头线脑这类家用的小东西,哪怕不买东西也到处都是乡里乡亲,一起聊天逛街稀松平常,相对于劳作这是很轻松享受的活动,赶集去得早,中午外婆便会回到家中。而外公则会去常去的茶馆打长牌,这打牌大抵和现在打游戏一般让人废寝忘食,乡下人并不会大手大脚在外面吃饭,外公这样颇有些严肃的性子也不会像女人家买零食填肚子。他一般会打到下午,回家时大约五点,赢没赢钱外婆从来不问,但是可以从他偶尔称回家的一包瓜子看出端倪,每天晚上用黑白电视机看新闻联播是外公雷打不动且无人敢挑衅的习惯,这个时候他买的瓜子就派上了用场。诊出胃癌后姨妈带小表妹走不开,我妈回来看护在镇上医院做手术的外公,胃病变的部位被切除了。这次生病对外公的打击很大,他变了一个人,或许病中的脆弱让他变得依赖家庭,他曾经一言堂的性格收敛了不少,和妻子女儿乃至孙辈的关系都有所缓和。大概是因为吃过太多苦不曾好好享受过,外公出院后热衷于吃好吃的,外婆时常给他买肉、骨头、猪脚以及以形补形的猪肚回去炖,也有住在街上的姨妈给他孝敬的吃食。女儿们给他买了彩电,让他可以看彩色的新闻联播,也不做力气活了,大家怕他把病累犯了。外公很喜欢新生的小外孙女,大概性子软了更喜欢含饴弄孙,喜欢把几个月大的她抱在怀里逗。表妹刚出生的时候外婆常去街上看,自然我也见到了这粉粉嫩嫩的一团,还不怎么睁眼便由我们围在一起讨论取什么名字。在这一点上她的父母略有些窘迫,而我作为她还在上小学的姐姐说叫胡悦吧,悦,高兴,这样以后会快乐。不承想姨父去上户口时真的用了这个名字,但他不会写这个悦字,只会写月,自此,我的表妹便叫做胡月,我这个起名的姐姐也与有荣焉。二胎上户口并没有那么容易,在此之前请村上乡上的干部吃饭喝酒,再交了八千块钱超生罚款才得以给表妹上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