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湖］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星涟的情绪才稍稍平复，昏黄的烛光下，她看着姜纭小小的脸，用喑哑的嗓音问她：
“姜纭你恨我是么？你觉得是我把你困在那金丝笼里，你想换一种身份置我于死地，但又不想我干干脆脆死掉，是么？”
她又说了自己听不懂的话。
姜纭歪着头看她。
平时可以由着她宠着她，那是因为对她多少有些亏欠，所以即使是不知缘由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而她又装傻，星涟也愿意陪着她。
但此刻星涟却烦闷无比，一来是伤口疼痛带来的不适，再者都到了这步田地，死崽子还不愿意和她袒露实情，让她气恼。
又看她这无辜的小眼神，星涟更是气上加气！
“你到底要装作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
星涟咬牙切齿，说完以后感觉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不仅伤口疼，就连喉咙都疼得她难以适应。
“喝点水。”
小姜纭被她吼了一通，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端过来装了水的粗陶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喂给她喝。
碗里的水清凉，带着淡淡的草药味，让她喉咙里舒服了不少。
姜纭为她擦擦汗，看她闭着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了，于是乖乖坐在她躺着的草席上，用自己的小奶音小声讲话：
“我大概两年前来到这个地方，那年我六岁，前一天还锦衣玉食过着人上人的日子，隔天就被宫里的老宦官带出宫，连夜出逃。
从那天开始，我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天安稳...
所以司司，我从你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在努力回想，我在哪儿见过你？我怎么不记得？是不是我们认识但是我忘了？答案是没有，你长得好看，如果我曾见过你，那我一定记得你。”
...
失忆？
亦或是有什么不能相认的难言之隐？
星涟没有理会她，但始终都在静静倾听，却始终还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罢了。”
伤痛折磨星涟，让她没有精力计较，况且面对的还是这个崽子。
她又问：
“这里安全么？”
“安全，你好好休息，我...”
“过来躺会儿。”
星涟说着，用右手拍了拍地上的草席，见她没动静，便睁开眼看她，正好与她那不知所措的眼神对上。
“你不困么？”
星涟问她，虽然这里很难分清昼夜，但凭感觉，她也好几个时辰没合眼了。
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应该多睡觉，而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困倦。
“睡觉太少会长不高。”
星涟善意提醒。
小崽子吹灭蜡烛，乖乖躺下。
果然，有些人浑身是铠甲，但软肋是身高。
从小就是。
星涟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司司。”
小奶音喊她，打断她的思绪。
黑暗中，感觉身侧躺着的小崽子身上热乎乎的，取暖正好。
“嗯？”
“我今天...”
小奶音有点儿抖，
“我差点杀了你。”
星涟抬手摸摸她的头，能感觉到自己摸她头的时候她害怕的发抖。
她可以躲开但她没有，就是乖顺的缩在她怀里，任由她的手触碰她的额头。
“可我见识过你的箭术。”
星涟放轻了声音，让自己说话听起来尽可能不那么强势，
“那么复杂的环境，那个老六还在移动，你可以轻松射穿他的喉咙；
还有在悬崖边，光线那么暗的情况下，你可以连续两箭毫无偏差打偏那冷箭的轨迹......
这样的你，我不相信那么近的距离，两次可以取我性命但却两次都失了手。”
这也是冷静下来以后，星涟才想明白的一件事，若是有人在崖边放冷箭，那高泳的院子里，也可能有人会藏在暗处？
暗卫？
星涟有些紧张，看来十年前高家势力已经很大，就连苍都这种深不见底的地方，也到处是他们的人。
星涟摸摸身边小孩的头。
只是小孩儿她发现了，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也许就是失手了。”
姜纭小声念叨，说着话一边推开星涟摸她头发的手，抱怨道，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头，而且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星涟哼了一声：
“在遇到我之前，你那是头发么？乱的像街边丧家犬，是我给你洗的头发，也是我给你扎的混元髻。”
星涟说着，还特意捏了捏她盘在头上像一个丸子的发髻，标准的天正一脉道士发型，若是再换上宽大衣袍，容貌俊俏些，便是雌雄莫辨。
“所以你除外。”
姜纭抱着她的手臂，
“你是特例。
你偶尔可以摸摸我的头，但不允许经常哦...”
“那这个你说了不算。”
星涟逗小孩，故意和她唱反调，但没得到回应。
黑暗中传来小孩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睡着了。
她真的很像个孩子，和姜纭思考的方式有点像但又不同。
星涟逐渐意识到，也许，自己一开始的思路就不对，自己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苍都，但姜纭也许并没有和她一起来，自己身边躺着睡着的小家伙，就是十年前的姜纭。
所以，她每每逼她和自己相认的时候，她都那么迷茫...
那是因为，八岁的她真的不认识星涟。
星涟闭上眼睛回想，十年前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处境？
那时的她，是高家相爷的女儿，姜纭也在宫变后不知所踪，不认识她很正常。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似乎就合理了，但是...
她逐渐想起来，那天在沐恩湖，她们二人对抗那只大蛇的时候，在丧失意识前，即使落水，姜纭始终也没松开她的手...
那......
“姜纭去哪了？”
......
“草！”
姜纭睁开眼睛，呛在肺里的水差点儿把她带走，剧烈的咳嗽唤醒了她的意识，但当她睁开眼睛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冷冰冰的白色落在她的脸上，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化为一片晶莹。
随后消散不见。
伸开手掌，那白色同样飘飘洒洒落在姜纭手心。
这是...
雪？
姜纭抬头，看着阴沉却又明亮的天。
“天亮了...天...亮？”
姜纭自言自语，眼里尽是困惑，
“苍都......怎么可能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