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三街。”
星涟对她说。
“这个我知道。”
姜纭说着,摸摸头发已经不是湿答答,于是推开星涟的手,跳下床,赤脚跑到八仙桌前,去够上面摆放的一碟绿豆糕。
星涟走过去,补充了一句:
“这是曾经关押高潜的牢房。”
刚要把绿豆糕塞进嘴里,姜纭听到她那句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转头问星涟:
“那...这还能吃嘛?”
原来她打小就喜欢这种甜腻的小点心。
“吃吧,刚送来的。”
星涟说着,拿来一双皂靴,小小一双,她正好合脚。
“穿上,在这儿不许再赤脚走路,这里不比皇宫,地板都是精心打磨过,万一扎破了脚怎么办?”
星涟见她傻乎乎没反应,于是坐在凳子上,把她抱在怀里,一边给她穿鞋,一边对她说:
“很多话我只说一次,第二次你改不过来我就踹你,到时候你自己反思哪里错了。”
姜纭嗯嗯地敷衍着答应了,然后从她怀里下来,一边欣赏自己的新鞋,一边问她:
“你去过皇宫...你有没有...有没有...”
支支吾吾。
“有话就说。”
星涟拉她过来,又为她梳理头发,一边说道,
“你不用给我装,想问什么就问,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我都当你童言无忌。”
姜纭狂点头,怕她反悔赶紧问:
“嗯嗯嗯!你一定见过皇后吧!她怎么样?还好吗?”
“你在明知故问嘛?”
星涟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姜纭说的也许并不是她自己,如果是现在'这个时间,十年前先帝的皇后...
先帝皇后姜氏,按辈分来算,是姜纭的姑母。
她牵挂姑母倒也正常,如果没有那场变乱,她应该在宫里,在她姑母身边,被呵护着成长的宝儿。
但那也只是如果。
星涟看着满脸无辜的姜纭,拿起发带为她束起头发,一边告诉她:
“见过,很美,现在依然。”
“司司。”
“嗯?”
“一个人,如果她已经死了快两年了,那她还能很美嘛?”
“......”
所以姜纭肯定知道,她的姑母,早在那场变乱中失去了生命。
“那你还问我?”
星涟白了她一眼,随后又看着眼前的孩子,想起她曾经被自己掐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又问她,
“你怕死么?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死么?”
姜纭点头:
“怕啊,那个过程,很冷很痛苦...”
说着,她摸摸自己的心口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的经历,被那么粗的断竹穿透了心口,好痛。”
星涟知道,她曾在云岫制造的幻境里看到了那一幕,只是天太黑雨太急,根本看不清孩子的脸。
而她自己,也在幻境中经历了同样的痛苦。
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星涟心有余悸,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好在她的是幻境,一旦突破,幻觉就会消失,而姜纭经历的,却是真的。
刚刚给她洗澡,就看到她身上还有疤痕,只是这孩子身上新伤叠旧伤,任何伤痕在她身上,都算不得明显。
好奇怪,成年后的姜纭,身上却没有瑕疵,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当然了,星涟后来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另算,起码刚进宫的时候,没有疤痕。
“至于死嘛,苍都每天都在上演各种悲剧,我可以不知道任何事但我一定知道什么是死亡...”
姜纭摇摇头,舒了口气,又继续无忧无虑吃着她的绿豆糕,随后岔开话题:
“还是说一下正事吧!这儿是关高潜的牢房,现在用来关你嘛?贵族就是不一样,即使身陷囹圄,过得都比外面的富人过的好。”
“对啊。”
星涟漫不经心回她,
“以后我就会被关在这儿,一个人太无聊,所以把你带来,陪我过后半生,姜纭,你答应过我,这牢笼里,你要陪我一生。”
姜纭迷茫的看着她,显然星涟说的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吃绿豆糕的速度都变慢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欲言又止看着星涟。
“关在这儿,一辈子都有绿豆糕吃嘛?”
“???你为什么只想着吃?”
...
姜纭一直在好奇星涟为什么有那么多钱,又怎么找到她,星涟被问的烦了,于是慢慢说给她听——
几个时辰前,就在姜纭突然逃跑之后,星涟有些恼火,但两人相处时间不长,想要找到她也不容易。
在想到办法之前,星涟在四街漫无目的走,很快就到了丰乐楼。
姜纭刚刚对这个地方的抵触,反倒让星涟对这儿格外好奇。
那是一座很大的酒楼,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让这个地方非常热闹,星涟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就是供有钱人消遣的秦楼楚馆。
因她是少年装扮,又是一身锦绣衣袍,虽然头顶束发的竹箸看起来有些不相配,但她与生俱来的贵气足够抵消这一点不完美。
就冲这一身行头,店里就没人敢怀疑她没钱。
不仅如此,星涟在酒楼里,口头承诺找到纭纭便给三银币,也没有任何人怀疑,她只有几个铜板。
酒楼里有几桌人在掷骰子,星涟本想加入,玩几个回合挣些钱,没想到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派人找她过去。
“我家主人,请您过去。”
下人对星涟说道,语气和神态都带着傲慢,
“主人说你看着眼生,想问问你是谁家的公子,想结识一下。”
“想结识,就要主动过来,哪有让对方过去的道理?”
星涟淡淡看了不远处一眼,对面二楼雅座上的一位年轻公子正在欣赏一楼戏台上的舞蹈,时不时还朝她这边看来。
下人不耐烦,直接报了家门: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不姓星,就比我家主人第一等,我家主人可是当朝高相爷的侄子,高泳。”
说到这儿,那下人与有荣焉,头都高高昂起。
高泳?
星涟笑了,选了张空桌前坐下,又叫酒楼的伙计过来,又是点菜又是要酒,都懒得搭理高泳的下人。
下人都懵了,在这天都,竟然还有人听到“高”这个姓氏时不害怕?
“我当是谁,原来是高家的侄子,高泳是吧?让他下来给我倒酒,伺候我用膳,兴许我高兴了,还能正眼看他...”
“你...”
“你什么你?”
星涟对着下人不耐烦挥挥手,
“你就过去回他两个字。”
“哪两个字?”
“高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