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纯白，没有天地之分，两个人站在一片虚无之上，除了彼此，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
星涟四下看了看，没有墙，没有地面，准确来说，她们是...
悬在空中。
姜纭对此似乎不意外，不仅如此，还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要求：
“换个颜色好么？起码，暗一点...”
“是因为苍都真如世人说的那样，没有白昼么？”
幻境的主人现身，和刚刚姜纭在水中看到的倒影一样，头戴芙蓉玄冠，身穿茶白红边锦绣长衫，她缓步走来，从容惬意。
星涟看着姜纭，她果然如密奏里说的那般，在苍都被找到？
姜纭没回话，只是看着对方，眼里有期待。
“如你所愿。”
她叹气，舒展手臂，长袖一挥，周遭便有了景物——
深夜，晚风。
三人身处山腰上的凉亭里，茂林修竹，一切都很真实，甚至能听清蝉鸣声、风吹过竹叶时的沙沙声。
明知是幻境，但不得不承认，雨水过后，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都能被闻到。
就连星涟都忍不住为她鼓掌：
“小道长幻术精湛，年纪轻轻就可做到这般，未来可期！”
她被星涟叫做“小道长”并不奇怪，她头冠的式样和衣衫的纹样，摆明了是天正一脉的道士。
天正有女冠也不是稀罕事，大穆一朝信道，奉天正为正统国教，达官贵人女眷也常出入道观，帝都郊外屏山脚下，就有一女冠修行的长青观。
“未来？”
她笑得有点惨淡，眸子里的光彩也黯淡了几分，
“殿下说笑了，云岫肉身已死，一个死人，哪里配有未来？”
星涟眼里带着诧异，蹙眉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语：
“云岫...这名字好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然见过。”
自称“云岫”的女人负手，很确定地点点头，
“初见时殿下还不是殿下，是高相爷家的...”
“别说了。”
星涟不悦，用手扶额，
“我想起来了，长青观，观主首徒。”
云岫双手合握，对星涟行拱手礼：
“那便是真想起来了，殿下好记性。”
“喂。”
沉默了许久的姜纭打断她们的谈话，言语里带着不满，
“直视我，回答我的问题。”
云岫的注意力才回到姜纭身上，如她所言，云岫看着她的眼睛：
“你眼睛是真的好看。”
“有魄么？除了你，这宫禁中，有、魄、么？”
姜纭对她的奉承没有丝毫回应，而是在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星涟和云岫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世上，当真有‘魄’？”
姜纭指着星涟：
“不然你是什么？鬼魂？那是除了通阴阳的能人术士，旁人是看不到的存在，多数也很难和人产生交集，魄就不一样了，凡人舍弃肉身，生前的天赋会觉醒，突破了肉体凡胎的限制...”
姜纭说着，看了看周围无比真实的幻境，
“活着的时候未必会达到这般造诣吧！”
云岫颔首：“确是如此。”
那这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修道之人，一生努力未必会达到这样的境界，成了“魄”之后，不就都实现了？
但又为何，她眼里尽是悲苦，没有一点欣喜？
星涟不动声色走过去，一手搭在腰间挎的剑柄上，一手抬起去触碰云岫的衣袂。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从此不为凡人三餐四季所束缚，但也并非羽化登仙，而是落入不人不鬼的境地...殿下你...在干嘛？？？”
云岫说着，就看到星涟抬手拨弄她的衣袖，但没有任何意外，看得见摸不着。
一人一魄对视，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
“嗯。”
姜纭对她的话很是认可，
“人死后，魂魄应入三川河，流向来世，魂是有执念而留在人世间，魄却是被排除在外，被肉身舍弃不能再做人，被三川河舍弃去不了来世，被大道所舍弃不能登仙...
好了，我告诉你了好多，现在轮到你告诉我，这附近，有‘魄’么？”
“好惨，原来这就是魄。”
云岫忍不住感慨，眼眶也微微泛红，她揉了揉眼睛，告诉姜纭，
“没有，这里只有我这一个异类。”
姜纭咬牙，有些气恼：
“所以你骗我。”
云岫点头：
“对啊，我想骗你去死，你身上才有我同类的味道，如果你在这儿，烟岚百年后，我也不会孤单。”
她的坦诚让人无法责怪她的谎言，但姜纭还是气恼，抽了星涟的长剑出来朝着云岫刺去。
在场二人都没想过姜纭会有此举动，还没反应过来，那长剑就已经刺穿了云岫的肩膀，血顺着剑身落下，云岫吃痛，但神情中更多的是惊异。
自打她死后，似乎，还没遇到可以伤到她的兵刃...
但这里毕竟是自己的主场，云岫长袖一挥，天地间就变了颜色——
电闪雷鸣，转瞬下起倾盆大雨！
天边一声炸雷，姜纭下意识皱起眉。
就在她松懈的瞬间，云岫推了她一把，重心不稳的她滚落山下，她清晰地看着，正对着她的，是一根断竹！
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断竹穿透身体的小孩...
“姜纭...”
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血液飞溅在她身上和脸上，姜纭重重摔在地上，而被断竹贯穿胸膛的，是星涟。
就在她跌落的同一时刻，星涟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将她推到一边。
姜纭低头看着手上的血，似乎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她抬眼看着星涟，血从她的伤口泊泊流出，她一直在咳，嘴里也在吐血，脸色也愈发苍白，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满打满算不过认识五天的人，期间几次差点掐死她的人，竟然为了救她，舍身两次？？
姜纭不理解，一点都不理解。
星涟觉得眼睑沉重，硬撑着看着姜纭，但又觉得很累，很想睡...
力气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连同着疼痛也没那么清晰。
这就是濒死的感觉么...
“别睡...看着我，集中精力...”
姜纭对她说这着，忽然抬手拍了一下星涟的额头，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
“我叫你别睡！蠢货，你是听不懂人话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