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星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是那一瞬间的迟疑，被长剑钉在原地的黑色煞气趁机逃离，待星涟回过神，煞气已消散不见。
地上只留半片白色红边的衣袖碎片，也在星涟收回剑的瞬间化为虚无。
姜纭斜着眼睛瞪星涟，冷声对她说：
“打架互有胜负，算不得谁欠谁，除此以外，我有哪里对不住你，还是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
为什么总要出现在我眼前，坏我的事？”
“坏你的事？”
星涟再次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收长剑入鞘，走到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凑近了去看她的眼睛，
“姜纭，有些事你必须明白，刚刚你命悬一线，是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此刻你为魂为魄为邪为祟...
总之，你不可能活着，站，在，这。”
星涟一字一顿，生怕这白眼狼听不清，错过一个字。
而姜纭也没让她失望，眼里沉静冰冷如深潭里的水，一开口那语气也冷淡且无波澜：
“死了又如何？如今这世道，若有执念，便还留在世间，若无牵无挂，便去了三川河里...”
“姜纭。”
星涟眼底有愠怒，她掐着姜纭的手腕，压低声音对她说，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姜侯府和皇室的连结，你身系一朝荣辱，只有你在，姜家和朝廷的关系才是稳固的...”
“殿下？”
寝宫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单衣披着长衫的女人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李美人。
显然是她们争执的声音过大，惊动了她。
随后，李美人的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时，明显更惊讶。
“您...”
话没说出口，李美人便失去意识，星涟三步并作两步，在她倒地前将她揽入怀中，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你把她杀了？”
姜纭问她，就像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顺便四周看了看，当即否了自己说的话，自言自语继续道，
“她还活着。”
星涟愣了愣，循着她的目光一起四下看了看，迟疑了一下才问：
“你能看见？”
姜纭反问：
“你看不见？”
星涟语塞，抿了抿唇，起身将怀里的人抱回寝宫里，放在床上，随后就从里面走出来。
出来时姜纭已不在庭院里，星涟无意间抬眼，就看到她已经翻身上了墙！
有门她不走，偏要翻墙？？？
星涟扶额，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武士和宫人，多少也能理解姜纭的心情——
被人前呼后拥地跟着，并不是让人愉悦的事情。
于是星涟追过去，跟随着她的脚步，紧接着也翻墙离开。
姜纭都不等她的，星涟翻过墙时，只看到她消失在黑夜中的一抹隐约的浅青色影子。
...
一路星光与暗淡的月色相伴，姜纭循着尚未散去的黑色雾气追去，穿过北宫，阴湿狭长的甬道，来到一处已经荒废了的旧宫院。
黑色的雾气聚在这里，久久不散。
此处人迹罕至，宫门已锈迹斑驳，却偏偏上了一副新锁。
姜纭抬手，下意识去触碰，却在指尖碰到新锁的前一刻迟疑。
姜纭收回手，转身看向不远处夜色下的粼粼波光。
姜纭沿小径走到湖边，俯身看着湖水里的倒影，一阵风将湖面吹皱，再次恢复平静时，水面上倒映的，却是头戴芙蓉玄冠、身穿茶白红边的锦绣长衫。
那女人明眸皓齿，五官也清秀，看上去年纪不大，不过十八九的样子，整个人干净清澈，如同这片湖水一般。
但那水中倒影，分明不是姜纭。
姜纭盯着倒影，倒影看着她。
姜纭向左歪头，倒影也同步歪向一边。
向右边，亦是如此。
于是姜纭开始点头、摇头、嘴角上扬，嘴角向下...
撅嘴。
结果倒影里的人翻了个白眼：
“差不多得了。”
“影子”和她不同步，还会开口说话，姜纭一点也不意外，很认真对她说：
“再玩一会儿？”
“影子”蹙眉，对她继续说道：
“你追着我不放，不是为了这个吧？
我先说清楚，我并非鬼怪邪祟，也从未在此...不止，应该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是，以后...若你不再纠缠，那以后也是。”
姜纭似乎对她说的话既不感兴趣，也不在意，而是问她：
“你能感受到，在你的周围，还有其他‘魄’么？”
“魄？”
对方迟疑，一手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魄是什么？”
这回轮到姜纭迟疑：
“你不知道你是什么？”
对方欲言又止好几回，最后指了指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魄？”
姜纭点头。
“......”
“所以，你能感受到周围，还有其他‘魄’么？”
姜纭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对方想了想，点头：
“有。”
姜纭眼中多了几分光亮：
“那你快告诉我。”
“好啊！”
那“影子”爽快答应，并且露出干净的笑容，
“你先跳下来...哎哎哎，别从这儿跳，你看见那边了嘛？沿桥一直向前走，桥的尽头是一座湖心亭，从那儿跳下去，我在下面等你。”
她说着，伸出食指指向不远处。
看得不真切，但隐约可以看出亭子的轮廓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姜纭快步走上桥，步履轻快朝着湖心亭奔去，站在湖心亭中，姜纭翻上栏杆，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姜纭别跳！！！”
不知道星涟是怎么找到她，但就是这么快追了过来，尽管如此还是迟了一步，因为姜纭的毫不犹豫，在星涟喊她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先一步跳了下去。
而星涟也跟着下去。
很不幸，来不及了。
但有一件事还是赶在落水前的一瞬间做到了——
星涟拉住了姜纭的手。
而就在此刻，一切忽然变了，本是黑夜，但眼前忽然明亮，因为眼睛有些适应不了，星涟还下意识将手挡在眼前。
但很奇怪，湖心亭离水面并不高，掉下去也就是顷刻间的事，然而没有。
她，并没有掉进水里。
星涟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她依旧拉着姜纭的手，姜纭还在，也没有落水。
有点恍惚。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