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
今日姜纭被迫换上了宫禁内女官准备的皇后常服,虽不如那吉服繁复厚重,但也足够端庄,玄色银丝暗纹,正红的朱雀纹样,华贵又大气。
本来还有一顶金冠要戴,但姜纭抗拒,相互拉扯后都做出了妥协。
女官为她戴了步摇冠,珠玉轻撞,声音清脆好听。
偏偏女官要她动作放缓,尽量不要让它发出声响,以示稳重。
姜纭这一身装扮端庄华贵,配上她姣好的容貌,便是贵族女儿家毫无疑问该有的样子。
只是在不说话的前提下。
“草。”
“殿下慎言。”
跪在一旁的教习女官蹙眉,但也只能提醒。
姜纭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陌生又呆板,仿佛一只被打扮好的精致木偶。
“殿下昨儿身体不适,天家就免了后宫女眷跪拜请安,但祖宗规矩不能废止,殿下是后宫之主,接受宫禁内的晨参暮礼,是理所当然的。”
教习女官说着,看向她颈子上扎眼的伤,
“只是......”
...
椒房殿大殿内早早挂起幔帐,姜纭坐在金座上,隔着重重薄纱,与座下的那些女人一样,只能看到轻纱后的影影绰绰,却看不真切对方的容颜。
新帝登基不过三年光景,后宫妃嫔十指数的过来,此刻跪拜在金座之下,行着繁复的礼节。
她们在说什么,姜纭全然不在意,斜斜靠在金座扶手上,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又被一旁的教习女官扶着肩,恢复刚刚正襟危坐的模样。
姜纭轻声叹气,反正旁人也看不到,索性闭目养神。
女官皱眉,但在人前,也管不到她。
好在为表威严,重大节庆,皇后都不需要亲自说话,要说什么都由身旁的女官代为转达,此刻也是,她身边的女官向后宫妃嫔转述皇后的话。
尽管这些话,就连皇后本人都不知道。
跪安后,大殿内恢复了安静,但刚刚妃嫔们留下的脂粉香气还没散尽,姜纭皱了皱鼻子,对清儿说道:
“你去焚香,我寝宫里有一个金纹漆盒,巴掌大小,你从里面拿一根雪松枝,放进炉里一并燃了。”
清儿说是,然后离开,姜纭摸摸脖颈的伤,自顾自离开了大殿,沿着铺满花瓣的长廊,走向角落里那座并不起眼的阁楼。
短短一日,阁楼已被宫人打扫的纤尘不染,厚重的灰尘被抹去,如同记忆一般。
仿佛这十年不曾经历过...
姜纭失神,一阵风拂过,她抬头看去,才意识到自己走上了阁楼的顶层。
房间与回廊之间的门虚掩着,姜纭拉开门,站在回廊上看向椒房殿的宫墙外。
那些位份高的妃嫔此刻陆陆续续坐上轿撵离开。
刚刚她们在大殿里,倒是被女官一一念了妃位、家世和名姓,只是姜纭没注意听,此刻看着行色匆匆的蓝衫女人陷入沉思。
那个女人的身上...
“那是李美人。”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姜纭的思绪,姜纭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
“你是不是能看到些什么?”
少年扮相的星涟走到她身侧,凭栏而立,歪着头看向那个缓步前行的李美人——
因为位份不够高,除非受恩宠,不然平日里多数情况,来去都需要自己走。
大穆一朝走到今天,高门贵族,三六九等,出生时就已决定了大半,清晰且分明。
“能看到她面目少血色,脚步虚浮,应该是肾虚肝旺。”
姜纭说着,眼睛也始终没离开那个李美人。
星涟稍稍有些意外:
“你懂医术?”
姜纭敷衍:
“懂些。”
又见她盯着自己时那不满的神情,便又补充了一句,
“少时无聊,会在那个...侯爷府里读上几本医书。”
显然星涟是不信的,但看她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强求,拉着她的手朝阁楼内走去:
“我给你带了糕点,不知道你的喜好,便每一种都带了些,你多吃点儿,吃完以后...”
“又来?”
姜纭抽回手,脸上难得出现为难的表情,
“我打不过你,实在不行我认输吧!连续两夜睡不好觉,师...这样会长不高的...”
星涟:“?”
星涟折返回她身边,见她不愿走,便将她抱在怀里下了阁楼,好在她清瘦,而自己常年习武,抱她走路,不难。
阁楼外的宫人见状,纷纷低头下跪。
而星涟并不在意,抱着她大步流星走进正殿,将她小心翼翼放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身前的矮几上,放着各种精致的小糕点。
姜纭咽了咽口水,躺在榻上,转过身去,并没打算去吃。
“睡觉会长高,但吃饱喝足和运动也必不可少,宫里的桃花酥味道清淡,你先尝一口。”
星涟扶着衣袖,俯身捏起一块糕点,似是有意献殷勤,亲自将糕点送到她嘴边,
“尝一口,就一...草!”
还好星涟收手快,不然这疯子忽然张嘴咬掉半块糕点的同时,也差点咬到她的手。八壹中文網
有过被她咬的经历,星涟知道,她该咬则咬,嘴上是一点也不留情的。
“您说话粗鄙,可曾有女官叫您慎言?”
应是桃花酥味道好,姜纭吃了一口后就爬了起来,从各类点心中选了块顺眼的拿在手里,抽出星涟袖口的帕子,将它包了起来。
“喜欢吃,以后天天差人送来就是了,后宫之主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让人笑话。”
星涟说着,却也没阻止她,又捏起一块绿豆糕,
“你吃这个?吃完了我们打一架...”
姜纭摇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殿下金枝玉叶,怎么这么爱打架?若是切磋,应找实力相当的来,而不是连续三天来虐我。”
星涟放下糕点,想去拿帕子擦手,却发现袖口里空空,这才意识到,被姜纭拿走的,是她的手帕。
手段了得啊,她竟没发现!
星涟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只是无聊...罢了,未来还有好多个日夜要相处,不想惹你厌烦,今夜就老老实实睡觉...”
姜纭揉了揉眉心:
“我记得殿下有未央殿,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吧,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你不说,也总有人会知道。你不会觉得你的兄长来找我,说你年纪轻性子叛逆了些,让我多包容,是因为出于作为哥哥的关爱吧?”
星涟拉起她的手,有意无意在看她手掌薄薄的茧,
“我也很好奇,高门贵族,侯爷府的千金,这手掌心,是不是有点过于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