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不许有人在寝宫门口守着,伺候的宫女内侍只能走的远远的,但又生怕因为离得远,错过了主上的召唤而惹得不满,所以只能眼巴巴望着。
而从傍晚一直到入夜,送来膳食数回,也不见里面的人回应。
清儿眉头紧锁,眼睛死死盯着寝宫,直到微光亮起,她才松了口气。
起码,两个人都还活着吧。
星涟点亮一盏琉璃灯,看到姜纭趴在床上沉沉睡去,也看到寝宫内一片狼藉。
“你就这么睡了,不怕我杀了你?”
星涟说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肩背,抬手将她披散的长发撩到一边,拿出伤药小心替她涂抹。
冰凉加刺痛,让姜纭皱眉,轻轻哼了两声,却也懒得睁开眼,只小声问道:
“你知道虎啸营的武士为什么要被拔了舌头么?”
星涟垂眸,只顾为她上药,对她的问题并未理会。
许是料到会这样,姜纭自顾自说道:
“因为怕他们杀人前还要废话,好烦!”
星涟失笑,知道她在拐弯抹角说自己,但也不恼,拉起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夜深了,好累,睡了。”
姜纭却突然坐起来,直勾勾盯着星涟,将手掐在她修长的颈子上:
“给你个机会,不要离我太近,不然...”
她的手指纤细,指尖有些凉,能感觉到她虎口处薄薄的茧、在触碰她皮肤时那一刻的粗砺。
如今高门大族家的千金小姐,对身体的哪一处不是加倍爱惜,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掌心上有这么一片粗糙?
那感觉好奇妙,自己竟一点也不厌烦她的接触,明明能感觉到她真切的杀意,却又很自然地闭上眼睛:
“杀我么?用你那削平了指甲的小爪子,还是用你刚长齐的牙?随便你,反正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长公主,死在这椒房殿的寝宫内,都足够你陪葬了。
一起死也挺好,听闻人死后要魂归三川河,化作河水,一起在里面流淌...”
姜纭松开了她,轻轻摇头:
“三川河里,相爱的人见不到面,相恨的人也见不到面,只有了无牵挂,才能重逢,但已经放下,见面又有什么意义呢?”
星涟睁眼,昏黄的光里她看着姜纭。
姜家的这个孩子,据说...
“嘶——”
疼痛来得突然,清晰又剧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这个女人就毫无征兆地压住她的手,一口咬在她的颈子上!
但她的力气终归比不过星涟,疼痛让星涟本能抽开手,对着她胸口就是一掌!
姜纭擦去嘴角上的血,星涟下手重了些,可也好在打偏了未中要害,打的她止不住的咳,但她似乎还挺高兴:
“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忘了,我可以咬死你!哈!”
星涟:“..................”
星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养大的......”
星涟:“就没有一点点人性么...”
很想打她,但看她那不堪一击的样子,却又不忍下死手。
...
清晨天家离开,清儿便赶紧独自今日寝宫,房间内杯盘俱碎,桌椅翻倒,凌乱不堪。
细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药味!
清儿心里开始紧张,走到床边看到床上有血,而自家小姐的嘴角和衣襟上,也都是!
“小姐,四小姐...”
清儿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生气便推了她几下,就见姜纭不耐烦睁开眼,朝她摆摆手让她走开。
这一天天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我能问殿下一句,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虹阁内,一早过来请安的高之焕,遇上疲惫难掩回来的长公主,她用手遮挡着自己的颈子,但还能看见袍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从椒房殿出来,乘着步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此刻面色阴沉,就好像吃了败仗那般。
高之焕自认是个不多管闲事的人,这次是实在忍不住才问。
星涟坐下,叫来贴身伺候的宫女欢如给她处理伤口,一边给高之焕讲出实情——
大婚之夜本想吓唬她一下,然后装作夫妻不睦,去偏殿就寝,没想到姜家的千金小姐不仅不怕,反倒更来劲,反过来威胁她。
而星涟也不是轻易吃亏的主,一来二去较劲,竟然动手打了起来,试探了几个来回,星涟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
这孩子内功术法全无,一招一式却透着功底,仅靠着这些拳脚功夫,竟能和她过招几十回合!
她招式行云流水,唯有力道不足,但和她过招有一种爽快,意犹未尽。
凭她是打不过星涟的,被星涟按在床上动弹不得,但星涟也轻敌了,见她流泪又没法还手的可怜样子便松了手,结果被她那尖利的小爪子,狠狠抓了几下!
星涟气恼,以牙还牙也抓伤了她,还为此差点掐死她。
只是她好奇怪,别人生死一线会本能地挣扎,但她不会,她只是静静等待,用她那好看的墨色眼眸看着她。
“就这样吧。”
星涟松了手,躺在她身边,
“今天平局,明日再分胜负。”
...
“所以今日依旧是殿下您输?”
高之焕听罢,忍着笑指着她的颈子,
“皇后对您,是有多大的仇怨?这一口咬的不轻,再深一些,怕是来年就要去娄氏一族的祖坟,祭奠殿下您...”
高之焕话没说完,就觉按在桌上的手背剧痛,只见一把匕首穿透了他的手背,将他的左手钉在了桌子上!
鲜血涌出,他却惨白着脸抿着唇,有些话不该说出口,却一时忘了形顺口说出来,他自知说错了话,此刻一声也不吭。
抬眼撞上星涟的眼神,如深潭里的水,深邃又阴冷。
许久,星涟才松开那匕首,待欢如为她包扎好了伤口,便语气淡淡对高之焕说道:
“去御医那儿讨些伤药,回去养几天,最近不用过来,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过去,厌烦得紧。”
“是...”
高之焕应了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他费力拔出匕首,血便止不住的流。
好在欢如手里还有多余的纱布和伤药,便一并给了他。
高之焕与往日张狂时不同,今日按着伤口,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这一切欢如都见怪不怪,接过宫人端进来的热水,替自家主上擦了擦脸,顺便说道:
“伤口深,要仔细养着,殿下可别让伤口碰了水...”
再看她衣衫上的血迹,中衣上的明显比袍衫上的多,显然是不想弄脏了袍衫,脱去了再和那位打的架...
也是,殿下在宫中能配得上身份的男装就那么几件,坏一件少一件...
“殿下今夜就在飞虹阁歇下吧,这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欢如见主上的神情带着些不悦,不再多说一句,自觉跪在地上。
自己也是疯了,竟自以为是替殿下做起主来了...
好在星涟没计较,起身将袍衫脱下扔在地上:
“当然要去,不然朝中那些棺材瓤子又说东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