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临近,李家明问我有什么计划。
“就......画图啊。”“这么努力!”
我苦恼地挠头。“我也不想这么努力啊,我们每次评图总爱挑小长假之后的日子。”
那边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但似乎又在犹豫斟酌,打打删删。 “ovo三天都没空吗!”
为了秉承实事求是的精神,我说话便保留了点余地,“额,让我排排看时间表......” 他很迅速地回复我:“好哇好哇,小朋友放假当然要争取出来玩嘛。”
我快把这事儿忘了的时候,他又来问我,“怎么样?有空吗?”
刚好发布了延图通知,我兴冲冲地汇报着工作进度:“这下我感觉我肯定能画完!”
李家明也很高兴,便又怂恿我:“那就出来玩!”
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约我不是在问我。“你要去哪?”
“想去渡江逛逛!能找你带路吗?”
噢,渡江!我是多么喜欢渡江这座城市——百年风情的西洋建筑老街,荡气回肠的港口历史故事,还有犄角旮旯里隐藏的美食......一说起渡江的种种有趣,我便滔滔不绝,恨不得将渡江装在银盘子里与李家明分享——独具慧眼!慧眼识珠!只要你喜欢渡江,我们便是好朋友! 李家明说想先来找我,于是我们约在渡大北门见面。真奇怪,由于不知何时而生的坦率与亲近,这场见面像是一个朋友或亲戚的来访。直到出门前望向窗台上摆着的那盒杨梅,我心中才冒出一丝旖旎之色——总是要些见面礼的吧? 不管了。肺腑一股热气冲动而出,我抄起那盒杨梅便往楼下跑。 我们并没有马上找到彼此。李家明在马路对面的灯牌下站着等,而我在北门餐厅的窗边坐着等——牛头不对马嘴。直至我发现灯牌下有个人好像是他,便大力地向对面挥手。 窄窄的校门前车堵得厉害,李家明向我走来,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个子不高。我想。不像赵雷。不。这个时候不能想到赵雷。他走近一些了。大脑一瞬间又能接收到更多细节。他长了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右脸颊长了很多青春痘,面色有些憔悴,身上穿了那套曾让我心动的白衬衫与牛仔裤,但没有照片中那么帅。心脏那危险澎湃的跳动正在被安全平稳的脉搏所替代,这绝对不是我会一见钟情的类型。 他走到我的面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 这把嗓音很柔和,是那种带点女性特征的柔和。 不像赵雷。赵雷的声音像低沉的大提琴,富有共鸣的磁性...... “你会南港话吗?”
见我在发愣,李家明又用普通话问了一遍。
“识......啊。”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应该讲的是南港话,南港话总是轻轻柔柔的。
“太好了,我刚以为你没听懂。”他笑了。
“Sorry! 我是没听清。”在渡江听到南港话总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同在异乡为异客,通过乡音构建起一条信号加密输送通道,这种难得的亲切迅速地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说你好好看......”他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想到你这么好看,啊不是……我是说,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好看的,只是觉得今天见你更加好看了!”他说得很真诚,两只大眼睛在镜片后面煞有介事地盯着我的眼睛,见我神色有点讶异,便也有点手足无措,眨巴着眼皮仿佛说错话的孩子。 我确实没有收到过来自异性这样直白而热烈的夸赞。至少是我在意过的异性中。我记得是没有。从小到大,我得到男孩们最多的评价是聪明,但几乎没有漂亮这个说法。夸赞我好看的都是些长辈,像在夸一只可爱的雏鸟。在灰扑扑的青春期里那些懵懂暧昧中,我也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直白的肯定。也许是东方文化的含蓄内敛与幼稚的自尊心禁止这种表达,但这无形中也给我带来了一些不自信——为什么这跟小说电视剧我想象的都不一样?有时我会悲哀的想,我是不是在目标人群眼中毫无吸引力。直到上大学后,我学会了怎么打扮自己,才明白自己确实是个美人坯子。但老同学见到我也最多是说一句“四眼龟啊,变化是挺大的”。这句话背后包含的前后对比与似是而非总让我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你到底是想夸我想笑我?难道我就不配一个发自肺腑的真诚夸赞? 但我确实变了,我学会了坦然接受夸奖,不再摆出莫名羞耻假意谦虚那套乖乖样子。 而李家明,是第一个让我相信真的有人会觉得我长的好看的人。 “谢谢你!”
我落落大方地感谢了这份珍贵的评语,又调皮一笑,“我知道呀。”
“我认真的!”
李家明还怕我不信,又连忙解释,“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的眼睛长得特别有灵气。”
此时,李家明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而语言正是一种温柔的痴迷。这样的一双眼睛就这样一直看着我,仿佛能看进我这双“特别有灵气”的猫眼深处。 当对视开始变得灼热,我不得不移开我的目光以掩饰我发红的脸庞。“吃早餐了吗?这家韭菜盒子,巨好吃......” 他注意到我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便问:“这是什么。”
我一敲脑袋,才想起把那盒杨梅给他,“这边不比家里,难得吃到新鲜的,就光想着让你也尝尝。”
但这一大盒的娇弱果实恐怕是要跟着我们的背包跌宕颠簸一天了,我不禁懊恼自己有点犯傻。
李家明哈哈大笑。“好巧。”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餐盒,“昨天经过井口胡同,也光想着让你尝尝北都的糕点了,现在可能都碎了。”
我们相视而笑——真是傻到一块去了。“没事,我来背着,最后再给你。”
他把两个盒子放进他的背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