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空间记忆的。当我每次路过那个开满樱花的交叉路口,我就会想起在这里曾与赵雷相撞,内心世界的澎湃如何压倒了两辆单车在真实空间的震动。
但记忆是可以被更新甚至覆盖的,过往再深刻,只要在旧划痕上刻上新的划痕,其形态也会被更改解构。此刻,我跟另一个人便站在这个交叉路口,像老朋友般说说笑笑。 我骄傲地指着对面那两座标志性的摩天大楼——看,我老师设计的! 李家明便像哄孩子地配合鼓掌,哇,看来我们佳荔以后也是做大事的人呀! 如果缘分巧合都是人为,那心思未免也倾注太多。哇,原来孟佳荔出生的医院就在李家明家对面,高中“同班”就算了,连初中都是同个学校;哇,原来孟佳荔高中的竞赛班教材竟然是李家明本科的导师编写,怪不得一个学建筑的能听懂一个搞学术的晦涩词句;哇,原来孟佳荔和李家明参加过同一场港实的剪彩,只不过孟佳荔是作为南港实验直属初中部的学生代表,满怀第一次踏进本部的兴奋,而李家明作为高中部的老油条见怪不怪,只管在台下偷偷赶作业。哇,你用南港话读“孟佳荔”、“李家明”试试,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不就是你的名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他乡遇故知了。原来有这么一个人,他走过我走过的路,看过我看过的风景。灵魂共振的力量好似一把小锤,在我核桃壳般封闭起来的心敲开一道道细微的裂缝,即使肉眼再看不见也注定会引起一番淋漓的粉碎,只等能量积聚到那关键的一锤。 某些东西正在重新书写,只是我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漫步熟悉的校园,有许多间隙仍让我想起某个人,想起他的离开,如何抽走了50%我在这里的记忆。 满路樱花仿佛只是在身后飞驰而过,校园的景色不知何时远去,切换成西洋风格的建筑老街。午后的阳光雕塑出爱奥尼柱式柔美的光影。我一边拍建筑立面,一边给李家明讲解希腊三大柱式的不同特点。 阳光有点刺眼,我埋头划拉手机屏幕想把亮度调高。没走几步,右肩便感觉背后有一人在扯我的毛衣。 我下意识地侧身回头想避开,却发现是李家明。他指着左后方一辆来车,眼神关切。 原来老街虽窄,却不是完全封闭的步行街,仍有车辆慢速通行而过,而我在无意识地逐渐往左走偏。 “看路哇,小朋友。”心底一痒。 小朋友就是会淘气的呀。 我抿着嘴角没有回答,却假装继续看手机,脚下故意走得歪七八糟。 他叹了口气,见我总算走回人行道上,眼珠子还是黏在手机上,便像一只操心又耐心的老母鸡一样,继续跟在后面拉我。 我们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身后的舵手一会扯扯我左肩,一会扯扯我右边。余光瞥见二人足间走出一道S型曲线,缠绕着地砖上行道树叶缝隙撒下的细碎阳光前行。 “Q&A,小朋友喜欢吃什么。”
“嗯......我喜欢一切巧克力!哇,想想都流口水......” “哈哈,从你一口气发了一堆渡江小吃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资深吃货了。”
“当然!你敢说今天那个韭菜盒子不好吃!”
“说实话,其实我是不吃韭菜的......”看着我瞪圆的眼睛,李家明乐得弹了一下我的脑壳,“但是!那个韭菜盒子确实超级好吃!好吃到我觉得我可以让步70%。”
“剩下的30%,是因为是你推荐的呀。”
他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驻足。 可惜却不是因为这一句的温柔。 我看到李家明背后耸立的,正是金碧辉煌的市音乐厅。 金色的灰色的回忆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原来有关那个人的记忆,早已如天罗地网布满了整个渡江城。不知道下次来这里,我又会想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