俇桡轻叹了口气,拉着绯妍朝玄武阁而去。绯妍回头望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海一片翻腾,王母背对着他们,仿佛站在火中。明明是一片热烈的景象,但她随风而动的裙摆之间却是掩不住的悲伤寂寥,好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俇桡拉着绯妍御风而行,才刚刚走出玉山,便看见紊溟那一席白色长衫,如绝壁上的一杆修竹迎风而立,姿清逸,骨清绝。紊溟直到看到绯妍和俇桡并肩而来,那张冷峻的面孔才似有舒展。绯妍欢呼一声,便撇下俇桡,一溜烟地朝紊溟飞奔而去。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师父会来救我的!”
紊溟轻拍了拍绯妍的头,“可有受伤?”
绯妍头也不抬地摇摇脑袋,活像条宠物狗。紊溟抬头,却见俇桡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
俇桡叹气道:“她是越陷越深了。”
紊溟垂眼看着绯妍,好像在再确认一遍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才说道:“一切皆是她的劫数,你我旁人左右不得。”
俇桡眼神若有所思。二人没有再说什么,便各自散去。回到青龙峰,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好像都没有变,霓虹珠依然高高悬在青龙塔上,光芒照耀整座山峰;树林中依然百花齐放,灵鸟啁啾;归墟瀑布也依然潺潺流动,充满活力。绯妍快活地驾云奔跑着,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小归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手上没忘拎着一只花栗鼠,威逼着它迎接绯妍回家。紊溟一路静静地跟在绯妍身后,看她快活地手舞足蹈了一阵子,眉头突然又皱了起来。“师父,现在魔界是个什么情形了?”
“两军对垒,应该要僵持上一阵子。”
“僵持?难道栾惌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紊溟点点头,“他没有做魔尊的野心,但有些事情总要处理好。”
绯妍松了口气,她不了解重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隐约的知道,神帝好像很不希望栾惌可以当上魔尊。但其中缘由她便不得而知,不管怎么样,只希望栾惌可以全身而退才好。回到青龙峰已经过了数日,而神魔两界才过了数个时辰而已,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而绯妍的灵力也还不足以探知外面的事物。她曾试过用传音镜呼叫栾惌,可镜子里始终只有自己的倒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发心焦起来。紊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似乎是感受到了绯妍的焦躁。于是双手画了一个灵符,将其打散到归墟水中,登时,水面就像一面镜子,倒映出了魔界的画面。只见眼前怪石嶙峋,因为大量的魔气聚集,空气中充斥着一阵浓浓的黑雾。很快,紊溟的灵力便探到了栾惌的位置。魔光缭绕之中,只见众多小魔分成两大阵营,各占一个山头,气氛剑拔弩张。绯妍一眼就看到了栾惌,不知是否因为原本就不是魔,栾惌即便身处于魔气之中,却仿佛被隔离出来了一般。不像对面狰狞的重皇,他的气质十分干净凸出。端坐于自己的阵营首方,一声不吭地看着重皇。绯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周身笼罩着紫色魔光、黑发黑唇,额头上覆满金色鳞片,身穿暗红色战袍的男子立于对面山头。他的披风被狂风骚扰的“朔朔”而响,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再没有多余的话和举动,便是十足的派头。“这位应该就是重皇了吧。看起来不好对付呢。”
绯妍心想。却见重皇微微昂首,姿态十分骄傲,运足了灵力对栾惌问道:“如何?”
栾惌微微皱眉,好像在两件事情中艰难地抉择着。半响,仿佛下了赌注一般地说道:“好。”
重皇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笑。而栾惌身后的妖兵们却在栾惌一声令下之后,纵然有万般不舍,但还是缓缓地朝重皇的军队走去。转眼间,栾惌这边的山头,便只剩他一人独立。紧接着,他便褪去战袍,只着一袭布衣,扬声宣告道:“从今以后,魔界再无栾惌。我栾惌此生再不踏入魔界半步,若有违此誓,当如此山。”
说罢,便将臂弯高高抬起,抡圆了胳膊,一拳敲在不远处的山壁上。这一拳可是用了栾惌十足的灵力,只见青山上的半边峭壁应声而倒,滚落悬崖之下,具成粉末。而重皇那边也偃旗息鼓,下令撤兵。只半盏茶的功夫,刚刚还站满了妖兵的山头回归了平静。地上树枝黄土被人来人往践踏的痕迹犹存,却不见一个人影,颇有些枝叶凋零的清冷味道。栾惌静静的站在山头,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么。紊溟撤回他的灵力,归墟水又回归了平静。绯妍讶然的面孔倒映在水面上。就这样……结束了?神魔两界关注了整整一年多的魔界之争就这样平静得结束了?实际上,以他和重皇的兵力、势力、或是个人的修为来看。栾惌若是肯奋力一战,还是有很大希望可以当上魔尊的。可是他却不肯动一兵一卒,就先投降了。没有人理解他,唯独绯妍。她扭头看向桃花结界。不管他是人是魔,不管有没有重皇的存在,栾惌内心最深的希冀,还是可以回归平凡,和心爱的人相爱到老吧。可是,他以后再也不能回魔界了,那他能去哪呢?紊溟居高临下地看着绯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俯身将她拎了起来。绯妍气闷道:“师父,我已经长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我。”
紊溟苦笑着将她放下,“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专心练功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绯妍看着师父清逸的背影消失,转身快速跑去卧室,将那袭做到一半的衣袍拿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甜滋滋的笑。她从八年前便开始收集天蚕丝,两个月前嫘祖又借给她天梭,于是就织成了这样一匹纹理细密的白绢。通过请教织女,绯妍按照师父的体量将布匹剪裁成衣。在蟠桃树结成果实之前,采下一万朵绛桃花瓣,用归墟水浸泡一年,然后和着瑶池水捣烂成染汁,再取灵丝浸泡于染汁中一月,架于三昧真火上烘烤三日,便成了这绛桃色的绣线。肩头绣满了桃花,还是花骨朵的、开的正盛的、凋落的……若桃花有一万种姿态,那肩头就绣了一万种桃花,栩栩如生。仿佛它们本就是被一阵仙风吹散,零落于肩头的。又不眠不休地缝制了几日,这才成了成衣。绯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一阵窃喜。“师父?”
绯妍从屏风后探出一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