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怎么了?”
柳元雪眼神闪烁道。柳松一见,便知道这其中有问题,怒道:“你可知我因着这宅子错失了什么吗!”
他如今这个岁数了,进京入仕本就是奋力一搏,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摆在眼前,却因面前这个蠢货坏掉了,这让他如何不生气!“宅子是我买的,买完我才发现卖主是赫连玉的人,但我想着,她这么便宜地转卖我,定然是想帮我们啊!”
柳元雪也冤枉,京中的宅子价格昂贵,柳府又没有银钱,好不容易遇到了便宜的宅子,她当然得买下来了。柳松一听,素来温润的神情变得阴沉。又是赫连玉?这个死丫头为什么非得同柳府作对?“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准她是想帮柳府呢——”柳元雪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兄长喝斥道:“帮我?如今连皇上都知道我贪便宜!这哪里是帮我!”
“这——”柳元雪一惊,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把宅子退给她不成?”
柳松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既然住进来了,又退回去,如此动静,让旁人作何感想?如今只能想办法将宅子的差价补上了。可是这么一大笔银子,他要去哪里凑齐?他一时陷入了沉思。柳元雪还想说什么,他回神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没有急事,也不用经常走动,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柳元雪一听,一时噎住了,她原先指望着大哥进京能给自己撑腰,不想竟是这种结果。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母亲在世时,替我寻了好些求子的药方,可都没有用,大哥若是有机会,也替我想想办法。”
她是黎茂林的继室,黎府原配有一个儿子棋哥儿,如今已经十一岁了,她若再不能生个一子半女傍身,日后在黎府哪还有立足之地?柳松眉头微皱,他又不是妇人,哪能替她想什么求子的方法?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便敷衍道:“此事我放在心上了,你先回去吧。”
待她离开后,柳松才派人去请三弟。柳三爷如今也随着兄长来京中做生意,虽然女儿明珠过继给了兄长,不过她待自己仍旧如往日一般,这让他心中的不满淡了许多。“三弟,为兄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柳松抚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说道。柳三爷自在江州害了明叔后,便做成了几桩大买卖,他虽然手里有些银子,不过待大哥是十分尊敬的,便道:“大哥但说无妨!”
柳松便将宅子的事情讲了,末了叹道:“京中青年才俊多如牛毛,明姝这孩子有多出色,你这亲爹自是一清二楚,如今我只是一个小编修,她也就是一个编修之女,若我能站上更高的位置,明姝的地位也会船涨水高。到那时,她想嫁怎么样的公子哥,自然是由着我们挑。你这个亲爹也跟着风光。”
柳三爷对女儿明姝是真心疼爱的,听了大哥的话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两万多两银子并非一个小数目,恐怕要凑出他全部的家当。是以,他犹豫了。“三弟,若我能更上一层楼,你在京中做生意也会少了许多阻碍,以长远来看,定是不亏的。”
知道他动摇了,柳松继续劝道。柳三爷端起桌上了茶杯一仰而尽,认真说道:“我是个粗人,有些话就直说了,这笔银子我出,但是,大哥定要替明姝寻一门好亲事,让她这辈子不用受苦。”
见他应了,柳松心里一喜,应道:“三弟放心,名义上明姝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舍不得她受苦。”
柳三爷听他说“我的女儿”时,心中微微发酸,不过想世人重文轻商,明姝在他名下更好,便什么都没说。这日,柳松让夫人温氏和儿子柳明棠拿着三弟送来的两万两千两银票去了陆府。因着他的叮嘱,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几个丫鬟,一行人十分高调。到了陆府,柳明棠拉住了准备上台阶的母亲,高声道:“在下是柳编修的长子柳明棠,此番和母亲前来,一则是为了探望表妹,二则是想将还回表妹垫付柳府置宅子的银钱,还望通传一声。”
陆府比邻住的都是京官,此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听说他们的来意,众人心下了然。此时赫连玉正在屋里看账本,听下人禀报后,她合上了手里的账本,低声说道:“竟然这么快就凑齐了。”
她笑了笑,站了起来,吩咐道:“请他们去前厅候着,我这就来。”
温氏与柳明棠进了陆府,才讶异府邸之宽广,他们现下住的那间四进的宅子是完全不够看了。温氏倒还好,只是心绪复杂,也有替侄女高兴的意思,倒是一旁的柳明棠,心里像是冒着酸水似的,他从小到大自认为比陆韶宣优秀,怎知道如今竟输得如此彻底。他紧了紧袖中的双手,垂下了眸子。到了前厅,丫鬟奉上了上等的好茶,可柳明棠一口都喝不下去。他觉得这里处处都提醒着他的失败,他心爱的表妹嫁给了陆韶宣,如今享受着陆韶宣带给她的荣华富贵,这是何等的讽刺?“明棠,等会儿见到蓁蓁,你就不要提从前的事了。”
温氏怕儿子失态,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为何不能提?若非当初祖母阻拦,他与蓁蓁早就喜结连理了!如此想来,他对已故的柳老夫人便生了怨意。不过到底顾忌着身份,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点了点头。很快,赫连玉便带着丫鬟过来了。她穿着素色的对襟衫,一头青丝绾成了一个漂亮的双刀髻,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又清纯又不失华贵。柳明棠的视线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似的,半响没动。他以为自己能放下表妹,可表妹在他心里像生了根似的,时不时地冒出来。如今见到表妹,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她了。他的视线让赫连玉不悦,当初屡屡算计她,如今又摆出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恶心谁呢?上辈子的账还没寻他算呢!“姨母,表哥可是眼睛不舒服?”
她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嘲讽地问道。温氏一惊,印象里乖巧的侄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陌生了?她一脸冷清,面含讥讽和疏离之色,偏生又自带贵气,不怒自威。柳明棠脸上一热,立即开口道:“表妹,许久不见,我——”他站起来想说什么,可对上她漠然的眸子,他的话便顿住了。温氏回神,立即拉了拉儿子的衣袖,才勉力笑道:“蓁蓁,你们表兄妹素来感情要好,你表哥只是许久未见你这个妹妹,关心你罢了。”
说完,她又继续道:“听说我们现下住的宅子是你卖给元雪的,那宅子市价三万两,如今你垫付的两万两千两,我已经带了过来。”
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银票送了过去。赫连玉并未拒绝,甚至连看都没看银票一眼,笑道:“姨母何必如此麻烦,这点银子也算不得什么,本就是我的一片心意,如今您执意要退给我,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这么一大笔银子,在她嘴里竟不值一提。温氏觉得胸口一堵,早知道她就不来还了,眼下,蓁蓁嘴里说着不在乎,可丝毫没有拒收的意思。她这才发现,她竟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侄女。“我这府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温氏如坐针毡,站起来说道。不知从何时起,她与蓁蓁之间的亲情竟断了。赫连玉并未挽留她,而是让身后的秋实送客。“表妹,陆韶宣待你好吗?”
柳明棠站了起来,问道。他这副模样,让屋里伺候的下人不由侧目,赫连玉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正准备开口回他,便听见屋外沉声道:“不劳柳公子费心了!”
话落,便见陆韶宣迈步而来,他沉着脸,似乎有些恼怒。他今日不是去了京郊大营么?怎么突然回来了?赫连玉心下疑惑。陆韶宣走到赫连玉身旁,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声问道:“你昨晚又没睡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他虽凑近了说话,可声音仍旧传到了众人的耳中。昨天晚饭吃得有点撑,夜里腹胀一直没睡着,自是没睡好的。赫连玉倒没觉得不妥,只是抬头一看柳明棠和温氏的神色,才知道他们想偏了。柳明棠见着陆韶宣故意宣示主权的模样,攥紧了袖中的双手,开口道:“陆兄,还没恭喜你呢!从前你可是江州最纨绔的公子哥,没想到如今竟脱胎换骨了。”
“说来还得多谢柳兄了。”
陆韶宣说着,眼神落在了赫连玉身上。温氏冲儿子使了个眼色,便点头告辞了。见他们离去,陆韶宣才松开了赫连玉,撩起袍子坐了下来,拿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刚刚一心往府中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是又热又渴。“你不是去京郊大营了吗?”
赫连玉这才想起来问他。陆韶宣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寻个借口,便听她问道:“你脸怎么红?不舒服吗?”
说着,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他顿时哑口了,佯装虚弱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是有些不舒服,平远大将军让我回来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