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光总比平常过得要快,这似乎是任何一个地球都存在的“铁律”。
自那晚从飞鸿家回到宿舍,张破感觉自己只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便到了周一,周日似乎就懒得再来了。胡闹的感觉更为夸张,当张破一脚把他踹醒时,他还兀自睡眼惺忪地发问:“要换车啦?今天你们想去哪玩?”张破笑骂一句:“玩你个锤子。”
自去洗漱换衣。
虽然离阿俫出事已过去了一周,但每当张破心里不自觉地想起来,还是会感觉堵得慌,尤其是每次拿衣服瞅见那本看又看不懂的古书时,更觉郁闷。他合上衣柜门,见胡闹吃力地套着并不合身的灰色上衣,不禁问道:“小胖,你丫是不是又胖了?”胡闹急忙停下,捏了捏露出来的一团肚腩,嗫嚅道:“哪……哪有,你……你可别瞎说。”
见张破点了点头后不再追究,才又小心翼翼地继续穿衣。
两人又磨蹭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走出宿舍楼。不过与这俩货相比,其他候补生们无不精神抖擞,早早地来到观妙堂中,准备新一周的修习。 九点不到,一众青红学子拥着一位穿着褐色军服的中年男子进得堂来,但见他面容严峻不苟言笑,一双鹰眼般的眸子英华逼射,一对剑眉更是斗志昂扬,那坚若磐石的身躯配上笔直硬朗的军装,更显得他威风凛凛,四个字形容就是“霸气十足”。待这中年男子走上中央讲台,场下顿时发出一阵惊嘑,乖乖,此人不就是那位让我们挖心脏的银袍院长么! 只听中年男子生冷地道一声:“诸位早上好。”室内便瞬间静了下来,多数学子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见他环手于胸游目四顾,褐色军服上两枚绣着城墙与神兽玄武的黑金臂章甚是显眼,上面两个“卫戍”金字更是熠熠生辉,而心细的学子定能看到他的领子上,还绣着“主义绝对”四个小字。
他在台上转了一圈,停下来,仍然漫无表情道:“我是关书平,本学院的常务副院长,之前都见过,我就不做多余的介绍。诸位进来已有一周时间了,想必对天赋之力都有了新的领会,当然,我并不是关心诸位修习得怎样,半年后自有分晓,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必要让诸位看清楚一个现实。”说着扬了扬手,马上就有一个青衣小子跑了出去。
而台下的众多学子,本来就对这位关大院长有着天然的畏惧心理,听他这么一说,无不心中一凛,人人猜测他口中的现实会是什么,但最终的答案却总让自己那小心脏不由得一紧。安妮看了看时间,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空位,心想这两个臭家伙哪天迟到不好,偏要在这位关院长的课上迟到,哼,待会儿倒要看看他俩谁哭的声大。 就在这时,当大伙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现实的到来,门外的走道里却传来散漫的对话声。 “我说小胖,现实就是咱兄弟俩起晚了连口稀饭都没得吃,迟到就迟到呗,饿着肚子,你还想要跑得比刚出去那小鬼快?”“那你破爷是太看得起我了,不给饭吃还想让我跑?天底下哪有这般蛮横的道理!嘿嘿,不过咱也别迟到得太过分了,我可不比你,我家那位……卧槽……” “咋了,撞鬼啦……卧去……” 门外话音未落,两位灰衣少年便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门口,可他俩都是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不敢再跟上了,但话里漏出来的惊叱却已经堵不上,而里头,众人脸上的惊愕也绝不比他俩少。 很明显,门口那对一眼便认出了关书平,只是关书平脸色铁青,却连看都不看他俩一眼,任其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内外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似乎随时都要爆。 可就当众学子心中暗喜坐等好戏登场,张胡二位也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的准备时,忽听“啪”的一声轻响,关书平解开了制服上的领扣,而且紧接着又开始解下一颗。 张胡二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向对方,一个心道:“我去,大叔挺风骚啊,这是要动手还是要动什么……”一个暗想:“完蛋了,这下铁定完蛋了……” 却见关书平边解衣扣边道:“都说蓝血人是一群贪婪嗜血的恶徒,我倒认为,他们是一群极其厉害的对手。”
说到这,他抬起头来,目光凛冽地环视台下,接着厉声道:“当下之现实,是一群你们口中讨伐的恶魔,杀得你们只剩下死城三座,而且还在步步紧逼……”他脱下右边衣袖,露出一侧肌肉虬结的臂膀,“靠的是什么?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是他们用灵魂换来的恶魔之力吧?可笑!那你们和外面的守护民一样幼稚!他们靠的,是这儿!”
说着一把脱去军装,用拳头对着自己的心窝重重地锤了三下,“是他们这里世代相传的,对至高权力的无穷欲望,和对你们每一个人的无尽仇恨!”
院长一言甫毕,众人尽皆变色,但令他们心惊的,却不单单是关书平的话,而是映入大家眼帘的,他那半边透明的身躯,以及半颗勃然跳动的心脏! 此刻,观妙堂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视听上的双重冲击直达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仿佛是刚才关书平那三下都锤在了他们心上。男孩们红了眼,全身战栗着,女孩们捂着嘴,仍难掩惊骇。牧远如鲠在喉,安妮湿了眼眶,胡闹也沉默了,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迟到加胡说八道,只有张破心中诧异:“卧槽,都这样了,还死不了?真特么牛逼!”
过了一会,关院长重新穿上军服,郑重道:“别看我这半边维生质做的假躯吓到了诸位,可它在我这亦只剩下一半的心中,承载着鸣狮遭遇战中杀掉的一百八十七个蓝血人的恶魂,和我那牺牲的两百九十四位战友的英灵……”扣好领扣,整肃了军装,又冷峻道:“从蓝血人的魔爪下活下来的幸运,不会有第二次,如今留给诸位的,也只剩下抗争一条路。我今天之所以穿着军装来,是想提醒诸位,留在天赋学院就只有一个选择——参军!”
言至于此,关书平停下来,用他那雄鹰般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众生,他看到了大部分人眼里渐渐燃升的火种,也看到少部分人脸上尚存的疑惑,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但这笑却像一个深邃的漩涡,即使被人察觉到也令人看不透。 突然间,他又沉声问:“诸位可知我刚才为何说,我们现今只剩下死城三座?”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摇头,全然无解。只有牧远站起身来,躬身作揖,而后道:“是因为我们生生世世被锁在城里,不许踏出一步,脱离于世界,以抛弃更广阔的自由来换取现世的安宁,如果把我们守护民比作水,那我们便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出路。”
关书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招手请牧远落座,随后说道:“这位同学说的好,我们就是死水一潭。我们的城冠以守护之名,实则磨灭民众斗志,其实锁住我们的又哪里是城?而是对外面世界的无边恐惧。当下的安于现状一味守成,和当年对叛逆的仁慈一样,最后的结果都是养出一群沉沦的恶魔……” “我有个问题!”
蓦地里,门口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关书平的话,众人均侧头望去,只见张破举着右手向前踏进一步,嬉笑道:“其实换个角度看嗷,你们的城,又未尝不是他们眼中外面的世界,何必要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呢,集中力量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香吗?以前没做好,现在做也不迟呀,不还有三座那么大的城嘛。再说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们一小撮人要出去,他们又想进来,那就对话嘛,至于权力什么的,海民都轮流坐天下了,你们还……哎,安妮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啊哟……” 正当张破说得兴起,安妮见关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际,终于揪住他的耳朵将其拖出门外,同时低声训斥道:“你给我闭嘴!”
其实早在牧远论述时,安妮老远见张破眉头紧锁的模样,就知道不妙,于是悄悄绕后,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他说了这么多。 又当此时,之前跑出去的青衣小子领着两位校工抬了一副黑漆门框进来,摆放在讲台一侧。关书平黑着脸点了下头,一众青红学子便迅速动起来,引着候补生们一一走入门框内,居然消失其中,最后只留下关书平与张胡安三人。 安妮好不容易说服张破上前认错,关书平却对他冷语道:“我见过的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都死的早。”
说罢便一脚踏入了门内,也不管他仨惊杵在那变成了木头。安妮回过神来,气呼呼道:“这人也忒小心眼了,咱好好跟他道歉,他凭什么咒人!不行,我要去教育部投诉他!”
胡闹点头附议,张破却不屑地笑道:“咱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走,咱们也去看看,他又搞什么名堂。”
三人入门后,还未看清周边环境,却听到关书平的声音传来:“诸位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学院入口的恩铭塔内部。看看你们的四周头顶,有几百万个发光点,那些都是因对抗蓝血人而牺牲的天赋生的名字,而这样的塔我们一共有五座!请问面对这些名字,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苟且偷安?又以什么立场去对话?嗬,对话,我看所谓的对话,不过是白痴的一厢情愿罢了……恩铭塔啊恩铭塔,你是一座巨大的墓碑啊。”
最后这一小句,他以一种非常低沉而又感情充沛的声音发出来,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发出来的一声哀嚎。
张破环顾四周,但见无数个发着白光的点漂浮在空中,像无数颗星,却并未把这个偌大的空间照亮多少。在极其昏暗的视野中,他看到许多人形穿梭其间,但大家都出奇一致地保持沉默,仿佛这些星里沉睡着那些已然逝去的又仍然活生生的灵魂,谁也不愿惊扰到他们。 这时,一位青衣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张破仨,轻声道:“同学,你们点一下光点,就可以看到这个人的生平介绍,也许还能找到你们的同族或同乡呢……喏,像这样。”说着抬手点了一个光点,那光点便迅速展开,一张青涩的笑脸显露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小伙,戴着一顶古朴的粗布帽子,显然是距今久远的人了。接着人像缩小了一半,在其下方出现文字,头一句是:“妈妈,我就要变成一把泥土了,别伤心,我马上又可以变作保护你的城。”
一瞬间,张破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没有再往下看,而是退回到门口,走了出去。刚走出来,他就发现自己没有回到观妙堂里,而是到了最初参加学院选拔的高地,也就是恩铭塔顶。紧接着,胡闹和安妮也跟了出来。随后,三人就地而坐,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就在三人昏昏欲睡之际,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破,我接受你当我的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