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计划被破坏了,即便已经是经历过了太多次,但秦氏不仅半点习惯没有,甚至还更深的有这些意难平在,回帖上“一枝幸附,三生契合,七襄愧极,九如庆祝”的字样更是觉得刺目。冯金锭倒是不在意秦氏的面色如何,说真的,要是对方这会儿还能笑得一脸毫无芥蒂的样子,那她怕才是会警觉起来。吩咐人收好了女方这边的回帖,冯金锭又乐呵呵的跟陶老夫人攀谈起了婚期的事情。“按理来说,这请期一事,该是我们这边再择日拜访才是。但老夫人您看啊,这两个孩子可都是您看着一起长起来的,连太后娘娘都有说过,像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最是难得了。”
冯金锭这几年里也是明白了,至少对着陶家剩下的这些人,说别的都没有用,还是扯上面的大旗最方便了。“您老可是个慈善人,还请早日成全了这两个小家伙,也是全了我这一片日日夜夜盼着儿媳妇茶的心情才好咧。不瞒您说啊,我家这混小子都这个年纪了,我可真是做梦都盼着三娘她能够早日过门呢。”
陶老夫人光是知道李家心急,还没想过他们能急得这么不要脸,当下推脱道:“话虽如此,但这成亲的日子好不好,可是关乎他们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的。”
“哎呦喂,您这话可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跟我想得那是一模一样的呀。”
冯金锭说着,又拿出了另一份字帖。“您老来瞧瞧,这是我请大师测算过的日子,可全都是大吉大利、夫妻和顺、百子千孙的好日子呐。”
冯金锭面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的,仿佛是已经看到了满地的孙子孙女在争先恐后喊她祖母的情形一般。“您放心,咱俩家都交往了这么些年,我还能不知道您老的偏好嘛。这些啊,可全都是我亲自去云积寺求来的日子。有大师作保,绝对个顶个挑不出毛病来。”
听到是从云积寺求来的,陶老夫人面色未松,这才肯低头看去那帖上的内容。与此同时,陶老夫人也是想起了当年在陶千宜降生的时候,她去云积寺求的批语。当初大师云里雾里的说了不少东西,却不肯深解,只劝告说要好好对待此女,善有善报,福泽深重。陶老夫人在当初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她家承爵长房的长女,谁难道还会苛待她不成?却没想过后面会发生了那许多的事情。陶老夫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大师的说法,又或者说是,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后,她就强迫自己忘记了那些。但此刻,陶老夫人却是又想了起来。当年,在她的再三问询下,大师也只肯多批了“瑞”这一个字。瑞?祥瑞的瑞。谁家一个普通的姑娘家担得起这样一个字眼。饶是像陶老夫人这样,日夜都恨不得自己能够更上一层楼的人,在那一刻都是做了决断,把这个批语给瞒得死死的。除了她以外,连老大夫妇俩都没有告诉。渐渐,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连陶老夫人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那个所谓批语,会不会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了。可现在,她要就这样把陶家的“瑞”,拱手让人吗?沉寂了多年的,对自家晚辈的一腔祖母慈爱之情,在此刻全面复苏。陶老夫人心中百思,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推开了那张写了日期的帖子。“侯夫人如此,也未免太过心急了。”
冯金锭奇怪的抬眼看她,心道:我急不急的,您能不知道?但凡您家能对阿妍那孩子多上点心,我也不至于现在急成个这样啊。大家都早点解脱,还不好吗?“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冯金锭笑着问道,心中却是怨怪起了陶老夫人都到了这种时候,却还偏爱摆着老姿态拿乔,谁不知道谁啊。“三娘可是我伯府的掌上明珠,老身还想要多留她些时日呢。”
陶老夫人乐呵呵道。冯金锭顺着话音夸了陶千宜几句。“自然,我也是看着三娘长大,这孩子自小就招人疼,也怪不得老夫人会舍不得呢。只是,孩子如今年岁也大了,早晚都有这一遭,您呐,放宽心。我府上也不是什么苛刻人家,会常让我家那小子带三娘回来看您的。”
“当然了,他们俩从小就玩得好。”
陶老夫人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嗨,真是不怕侯夫人你笑话,三娘她自小被骄纵惯了,虽说你疼她,但这做姑娘的,和做人媳妇哪能一样,侯夫人你说是吧?老身可真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门,再者说了,其实三娘现今的年岁也算不得大吧,不过才刚刚及笄而已。”
冯金锭心中一突,原还只以为对方是故意客套,但怎么现今听着这话里意思,还真有拖延婚期的打算?冯金锭故意打起了哈哈,说道:“哎呦我的老夫人啊,您可不能只看着三娘,您可瞧瞧我家这小子,那可是不小了呢,还请老夫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娘的人。”
陶老夫人这时也有些无话可说。确实,自家孙女虽才刚及笄,还可以拖延下,但对方儿子都已经是二十出头,这搁到别人家里,怕是都能做两孩子的爹了。再者说,眼下这六礼都已经过完了一大半,也不可能现在再说要反口悔亲了。想到这里,陶老夫人便是忍不住有些埋怨起了她那个早逝的大儿子。他这可是给自家闺女定的一门什么亲事,别的不说,对方可是足足比三娘大了六岁的啊。心思绕了几转,陶老夫人到底还是扯不下那张面皮,只好暗示对方,不管是依照俗礼,还是为了表达诚意,这婚期总是要多请几次,但最后还是会定在年内。对于这样的结果,冯金锭勉强还算是满意。她本身倒也没绝对就想着要能一次成功,只是怀抱侥幸的想着,反正对这事,他们双方也该是算有默契的,那么,一个想嫁,一个又想娶的,这事儿不就是能结了吗?可万万漏算了,虽然荣承伯府对阿妍这孩子并不珍视,但那陶老夫人却是个吹毛求疵的“规矩人”。那还能怎样?就依着规矩来呗,好在也不过就是多跑几趟的事情罢了。此时此刻,冯金锭还只当陶老夫人刚刚的犹豫,只不过是在摆谱,却没想过,对方那会儿的心里已经是权衡过了退婚的利弊。万幸啊,万幸陶老夫人这人哪怕千不好、万不好的,但总体还是个要脸的人,不然的话,即便这种事情最后大概率也成不了真,但他们忠信侯府这么些年来对人掏心掏肺,最后却差点鸡飞蛋打一场空的笑话,怕也是要在京中多转上几天了。虽说冯金锭倒意外又不意外的接受了这个结果,但稍后才得到消息的李雁,可就不怎么能接受得了这种事了。那些个日子,他也是都看过的,虽然现今伯府给了暗示,说是今年可以成亲,但具体日子定在哪天?这秋初和冬末可离着有小半年呢!“要我说啊,您就该一早便听我的,根本不该一下子便拿了那么多日子出来,直接只留下最早的一两个,随便意思意思的,就得了。还有啊,那什么什么大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他真的有算过吗?”
李雁这一开口,便是停不下来了。“要我说啊,我看他根本就是拿着本黄历,直接把上面但凡没有明确标着大凶的日子,全都给照抄了下来。真是的,这下半年哪来的那么多好日子,他当好日子全都是大风刮来的吗?可真是气死我了。不过他要是说我和阿妍天作之合,随便哪天成亲,都是大吉大利的话,那倒是还行。”
“行行,就你最行了,看你这一直在我这嗡嗡的。”
忠信侯府中,冯金锭歪在榻上,伸出食指戳了下底下正给她捶腿的李雁额头。“你这个臭小子,你当成亲是那么儿戏的事情吗?不趁现在多折腾折腾你,你哪里会知道日后要好好对待阿妍的。”
“哎呦。”
李雁夸张得大叫一声,好似真被捅得有多疼似的,怪叫道:“娘~您怎么也这么说啊,您还是我的好亲娘吗?”
“不是。”
冯金锭冷淡道:“那还真就确实不是了,你也就剩这点日子还算是我儿子了。等到阿妍过了门,你最多也就是个毛脚女婿而已,懂吗?没看你爹近来都看你不怎么顺眼吗?”
“那我爹看我不顺眼,那是近来的事吗?”
李雁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他一直就没看我顺眼过呢。”
“不错呀,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你。别当为娘没提醒你,你爹早年间,可是一直都有要把你塞给你姚姨,然后把阿妍抱回来当女儿的心思。但凡有一点可能,你爹早就不要你了。”
李雁歪头想了想,最后诚实道:“虽然觉得,对这种事情,我多少该抗议下。但怎么说呢,就我爹那一直重女轻男的样子,我还真是一点都不吃惊呢。”
说着,李雁还假模假式的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百转千回的叹息道:“唉~反正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就跟白拣来的似的。算了,习惯了。”
冯金锭乐了。“所以啊,你现今在你爹眼里的形象,可不是什么他亲儿子,而是处心积虑,想要拐走他亲闺女的混小子。就昨晚上,你爹还跟我说,不想就这么便宜你的。”
这下李雁可是真叫起来了:“没我爹这么偏心的啊。再者说了,这种事情哪能这么算,我这不叫要抢他亲闺女,我这分明就是要帮着把他亲闺女给抢回来。”
“那可不,要不是我也用这个理由劝他,你爹他早揍你了。”
李雁又笑着凑过来给冯金锭捶腿。“那我爹近来看我,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娘~您是不是就该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对不对,要不然的话,那我可不是太可怜了吗?”
“少贫嘴了你。”
指挥着李雁换了条腿捶,冯金锭慢悠悠道:“不过,我也要提前给你知会一声,就刚刚我看那陶家老夫人,可不像是准备轻易松口的样子。你啊,要是想娶阿妍回来,怕是还有得要磨了呢。”
李雁狠狠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娘,还磨?我这都磨了十多年了,还不够啊?您可是不能这么狠心。”
冯金锭抬手拍了他一下,“这关你娘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决定的。”
“但这又关陶家那些人什么事!”
又被拍了一下,李雁笑着凑过来,道:“嘻嘻,我这不是夸娘您厉害嘛,谁能翻得过您的五指山呢。”
“少灌迷魂汤了,这招对我可没用。”
说是没用,但冯金锭面上的表情却是受用极了。“你啊,反正也就再忍这小一年的时间,对陶家那边还是客气些吧。剩下的,等阿妍嫁过来再说,反正陶家也就只还剩下这最后一手能辖制下阿妍了。”
李雁眨巴了眨巴眼,指出道:“娘,那你先前不是还跟那谁说,要我之后多带阿妍回娘家的吗?合着全是诓骗陶家的啊。”
“废话,客套话谁不会说啊。真就陶家那些人,别说是你了,我也舍不得让阿妍再回去受罪啊。反正到时候陶家再想说什么,有你娘我在,直接说是我不准,谁还能指责到一个出嫁女的头上。唉,想想这些年,我都心疼阿妍,得多难过啊。”
李雁干脆坐在了胶凳上,把头靠在了冯金锭肩上。“娘您对阿妍真好,我和阿妍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顿了下,李雁补充道:“勉强可以带上我爹。”
“瞧瞧你这都说得什么话,怨不得你爹成天想要揍你。”
李雁撇嘴,“可我就是什么话不说,成天单做个哑巴,但我爹只要是看见我,那也一样是想揍我。”
冯金锭想想,觉得大概还真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