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和颜善在学校参加过一周一度的教师会议后,夜里八点半回到家。这时的吴望和季遥俩孩子已经洗过了澡,正一起坐在书桌边探讨题目。而奶奶和季偕,从俩男孩回家起就一直没在。“遥遥,小望,你俩出来一下。”
季远敲了敲门,招呼两个儿子。他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出去了。“昨天晚上那件事,是怎么回事儿啊?”
颜善虽然看着很平静,但也许是做班主任带来的威严,语气听来莫名让人心惊肉跳。季遥紧紧握住了吴望的一只手,回答母亲道:“昨天下午不是体考吗,要我们穿短袖短裤参加,小望呢,吹了点风,昨晚发烧了,写英语卷子的时候睡着了。我就是太困了,没忍住也差点睡着。就被英语老师骂了。”
吴望则不语,微低着头,观察养母的神态。看样子她没有真的很生气,而是理智地先问清楚情况,再决定如何教训孩子。“你们老师可生气咯。”
季远拿起茶杯喝茶,“年级不是开广播强调过做卷子不能睡觉的嘛。”
季遥一跺脚,急躁道:“我知道不能睡觉啊。可是能怎么办,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拦不住一个想睡的人嘛!英语那么闷气,又刚体考完,我就问一句谁不累啊?”
他越说越激动,“我,3分05一公里,小望,3分08一公里,给你们这些大人谁跑得了这么快?到头来怪我们了!”
颜善摆手示意儿子平静:“不是怪你们。我要是真怪你们,现在还会这么耐心问你们详细情况吗?那小望没事了吧?”
吴望立刻回应没事,便一直有些局促地站在季遥身边。“你们真的换了短裤去体考?”
季远问道。“对啊,不然小望怎么可能发烧啊。”
季遥回答。颜善语重心长道:“你们老师不也是为了你们学习着想吗。她性格是比较偏激一点,别放心上。还有啊,这学期末和下学期初就是差不多开春的时候也有体考,可别再乱换短裤了,容易感冒啊。我要跟你们说,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不喜欢英语和英语老师,英语是中考科目啊,要以大局为重。”
“行了知道了。”
季遥无奈应道,“这点干系我们也是会想的。”
“还有,我要问问小望,英语老师说你也顶撞她,怎么回事啊?”
季远坐在沙发上问道,随后又笑了,“像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遥遥在行的吗,吵架打架这种事,遥遥肯定会帮你解决啊,小望,说说。”
吴望有些纠结地咬着下唇,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明,季遥一挥手:“算啦,还是我来说吧!就是英语老师,说我们穿短裤一会儿就发烧生病,体质很差,说我们00后过的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所以才那么娇贵,结果戳到小望心坎里去了,一下没忍住,就顶撞了她。”
季远从沙发背上起来,有些惊讶:“啊?原来因为这个!那这样你老师也有问题了,她太以偏概全了,00后可能一部分是被惯着的孩子,但是像小望这样经历过不幸的孩子,也会有啊。”
“可不就是这样吗。所以我们特别不甘心。爸妈,能不能帮我们说说,让英语老师改改这骂起人来就没点底线的毛病啊?”
“试试看吧!我们到时候跟领导那边反映一下这问题。”
颜善道。“谢谢妈。”
季遥这才显出笑容来,“妈,你可是个好妈妈呀,要是别人的妈,知道自己孩子初三了还写卷子睡觉,不得回了家就来一个摔跤比赛,把孩子打得毫无拿分的机会啊。”
颜善也笑,抬手去刮季遥鼻梁,“我也是个老师,要是自己孩子都不懂得好好教育,那怎么教别人的孩子?”
在这种时候,大人给孩子的信任,是最温暖孩子内心的了。隔壁简家。此时简珵在父母房里聊天。女儿正滔滔不绝地给父母讲这一周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父母也因为一周未见女儿,兴味很浓地听着。“我们宿舍有个姐妹,她说她某一次回老家,在后山看到很多死了的小孩子。”
简珵另起话题。“哎哟。”
父亲简胜故意打个寒颤,劝女儿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听。”
简珵继续讲下去:“她问了,那些小孩基本都是女孩,而且基本都是刚出生就被扔到后山的。”
“呵,是啊。”
母亲乔安菲冷笑一声,“现在的农村地方啊,还是有重男轻女现象的。”
简胜枕着左胳膊,右手大拇指不住地抚摸女儿的手背,“重男轻女啊......是,以前我们村也有过。我小时候也听过,有人生了女孩就不想要,或者扔了,或者卖了,那些女孩也挺悲惨的。有一户人家,生了四个女儿了,还在拼第五胎,说无论如何也要有个儿子。他们也很悲惨啊。”
简珵冷哼道:“那不只是可悲,还是可恨,还是愚蠢。”
乔安菲拍着简珵的膝头,教育道:“现在还有这样的落后思想,但你是女孩是没办法改变的了,你只有自立自强,才不会被人看扁。”
简珵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很是感动,忍了忍发热的眼圈,笑道:“好在你们没把我扔掉呢,不然我都活不下来。”
“怎么可能把你扔掉?”
简胜也笑,“我和你叔叔,小时候想要有个妹妹,你爷爷奶奶又没那么多闲空再怀个孩子,所以我们以前都想,长大结婚了一定要生个女儿,好好疼爱这个女儿。这不,我的头一胎就是个姑娘,你叔叔的头一胎也是个姑娘。我们争着抢着抱自己女儿呢,怎么可能扔掉呢?”
简珵抿了抿嘴唇笑了,立刻向爸妈道了晚安:“那行,今晚先聊到这儿吧,我去睡觉了。晚安。”
这个感性的为人女儿者,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关上门就释放了忍了许久的泪水。只是简珵这一哭,并不为伤感,而为感动和愧疚。感动在于爸妈对自己断头可报的爱,愧疚在于她曾经只因为脚被烫伤了、和奶奶弟弟闹矛盾就想不开,很对不起爸妈对她的好。她决定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大的打击,都绝不能用寻短见的方法来给自己所谓的“解脱”。就算只是为了爸妈,她也要好好活着,活出一个名堂来。她是与男生的数量差距开始拉大的女生群体的其中一个,她就要好好活着,活出个名堂来,就让那些看不起女生的人看看,起初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羞耻。简珵久久平复不下情绪。简珵算了算,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上初中以来的辛苦,见过的凉薄,扛过的劳累,虽然和父母这样成年人的苦还算不上什么,只是压抑了许久,这次一下释放开了,简珵这一哭就半个小时。怀里抱着床上的一只小熊娃娃,看着那一双画着光点的眼睛,不去管脸上的泪痕,回忆着幼时的趣事、糗事,感叹时光飞逝,心下更添一份伤感。简珵脱下外套,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和毛毯里面,手脚慢慢生起暖意,她突然想,小时候那么喜欢冬天,就是因为冬天过后要过春节。她一直都很喜欢春节。为了给春节做准备,她不害怕爬得高高的,站在窄窄的窗沿上,单手抓着防盗网一下一下拆窗帘,不会因为一遍一遍爬上楼顶去晾晒洗过的衣服被褥而喊累,不会因为置办年货的价格昂贵而感到可惜。孩子应该都很喜欢过年吧。毕竟过年那么喜庆快乐,那几天还可以得到不用写作业的赦免,又能收到那么多压岁钱,和亲戚家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只是简珵这个人呢,虽然她知道自己也是从那么小的孩子长起来的,但还是不爱和年纪太小的孩子一起玩,觉得合不来,又嫌弃年纪小的孩子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或者喜欢乱跑乱跳撞坏东西又不能骂,反正诸多原因,简珵总是那一个最不好亲近却最优秀的姐姐。春节在明年一月底,现在十二月了,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