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段家。 榆梦鼻青脸肿在冰冷的客厅地板上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场景,有些愣神。 这是段家? 是那个她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的前夫家? 撸起袖子看了看浑身的青紫,再环视一圈熟悉的环境,踉跄着爬起来,冲进卫生间,透过镜子,看着里面虽然狼狈凄惨,却还健全的自己,恍惚得厉害。 外面,小保姆胡晓琴正探头探脑,榆梦微微眯眼。 “过来。”
胡晓琴吓了一跳,本能想跑,却在榆梦冰冷的注视下,不敢违抗,战战兢兢的往卫生间移。 这个胡晓琴榆梦记得,她和段国奎勾勾搭搭,妄图挤掉自己这个女主人上位。 这事自己知道很长时间了,却不敢声张,因为怕段国奎生气,不要自己了。 后来榆家攀上了孟家,有了底气,她才不顾段国奎反对,强行将胡晓琴开除。 并且在胡晓琴离开后,找人强了她,卖给了人贩子,下场如何不用说。 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榆梦敛下心底的疑惑和震惊,冷声问:“哪年了?我昏睡了多久?”
胡晓琴觉得榆梦的问题很奇怪,却不敢不答,小声道:“七八年正月十五,太太您昏睡了两个小时。”
榆梦惊得心口狂跳,却极力表现出平静,什么都没说,缓步上楼回房。 关上门的刹那,忍不住跌坐在地,浑身颤栗。 七八年正月十五,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元宵节,她记得很清楚。 十四晚上,段国奎彻夜未归,早上回来时,一身的香水味,身上还有恶心痕迹,一看就知道做了什么。 昨晚她本来准备了一桌子好饭好菜,等他回来,等了一晚上,等回来的是这个。 怒火掩盖了理智,再也无法隐忍,厉声质问。 可段国奎二话不说,就将她打了一顿,随后仍在客厅,扭身走了。 胡晓琴看她笑话,也没理会她,她就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两个小时。 从这一次之后,她就对段国奎冷了心,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此时,榆枝那个贱人已经从乡下回来,住在自己家,她爸正好在运作搭上孟家的线。 孟家一个旁支,是他爸榆成波的顶头上司,十分好色,她便和她爸商量,将榆枝献上去。讨好上司,搭上孟家的船,水涨船高,到时候段国奎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榆枝那个贱人不识好歹跑了,还伤了那人,导致她爸的事业不升反降,处处受打压。 好在天不亡他们,他们从那上司口中得知,孟家嫡系的一个孩子急需心脏做手术,而榆枝那个贱人刚好适合。 她多方打听,知道榆枝下落,便又将榆枝从人贩子手里买下,送给孟家人。 榆枝那个贱人实在可恶,已经上手术台了,都被人救走了,并且消失了好几年,他们家再次被那上司记恨,差点在帝都活不下去。 原以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可老天开眼,让她意外救了孟家家主孟添寿一向宠爱的闺女孟时春。 孟时春四十多,心狠手辣,极有心机手段,所以得孟添寿喜欢。 当时是孟时春和前夫离婚回来帝都,遭到前夫报复,所以受伤,她才能偶然救了她。 虽然她的帮助对孟时春来说并不大,但也能算得上是救命之恩,哪怕并不能成为孟时春的心腹,也受到诸多照拂,榆家跟着孟家,蒸蒸日上。 这时候段国奎舔着脸上门,求她回去。 榆梦从孟时春身上看到了独立女人的风采,发现男人也能成为玩物,本就冷了心的榆梦假意跟着回去,第一时间赶了胡晓琴,并且让胡晓琴付出惨痛代价。 还在段家作威作福,很是折磨了段国奎一阵后,果断将段国奎踹了。 只是,这婚离得不顺畅,段国奎舍不得孟家这靠山,更是恨她的折磨欺骗,联合和他老子娘,对她各种纠缠,发了狠的要她好看,闹得狠了的时候,她家差点失去孟家这座靠山。 想到这些,榆梦突然颤栗了一下,不知道是冷了还是醒了。 那么真实的一幕幕告诉她,这不是梦。 如今的一切也真实摆在眼前,同样告诉她,不是梦。 她,榆梦,回来了,重生回来了。 她真想仰天怒吼几声,发泄心口的畅快。 待激动平息,榆梦一脸阴沉暗忖,现在想离倒是不难,段国奎和胡晓琴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外面还有不少女人等着他呢。 要攀上孟家,就得先把段国奎这个绊脚石解决了,她可不能犯前世同样的错。 榆梦微微眯眼,满眼寒光。 随即神色一顿,不对啊,这一世的记忆里,榆枝那个贱人到现在都还没来帝都,是她记错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榆枝,榆梦不得不想到桑大壮那个魔鬼和桑家两个小畜生。 上一世,躲了几年的榆枝不自量力来找她报仇,她本来都忘记这个贱人了,没想到自己突然又蹦跶出来。 几年不见,贱人还是一样的蠢,她不过略施小计,就将人抓了起来。 自己送上门来的,她没有不招待的道理,这次贱人的命薄了不少,没折磨几天就死了,她还叹可惜。 只是后面的事,她没能想到。 榆枝没死多久,她就被桑大壮送进了大牢。 进去没几天,又被他带了出来。 当时还以为是那个乡下泥腿子怕了,却不想,这是她噩梦的开始。 他被桑家父子三人关进了小黑屋,轮流折磨。 桑大壮在她身上动刀,用细薄的刀片,她当初是如何割榆枝的,他就怎么在她身上割。 桑大壮的技术比自己好,在他的刀下,皮肉被割掉一层又一层,却出不了多少血,不死也不昏。 桑叶那个小贱人每天敲她一截骨头,敲得粉碎为止,她死的时候,浑身找不到一粒骨头碎片,软趴趴的如同充气玩偶。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那样了还让她留着一口气,清清楚楚感受着痛意。 痛,是真痛,痛得她几次想自杀,都被桑葚那个小畜生救了回来。 桑葚那个小畜生,拿她试药,各种毒药往她身上招呼。忽痒忽痛,忽冷忽热,各种滋味交织,折磨得她发疯。 小畜生还生生削掉了她五官,四肢,缝在畜生身上,眼珠子是最后挖的,因为要她看看,她的身体在畜生上,一样用得很好。 父子三人一边面无表情的折磨她,一边告慰着榆枝那个贱人的亡魂,让她跪在榆枝的骨灰前忏悔。 足足折磨了一年,她才在凄惨里死去。 想到那一年,榆梦浑身冰寒,又恨又怕。 榆梦深吸一口气,压下印刻在骨子上的惧意。 她被抓时,好似听说桑大壮是某个有权有势人物的儿子,而且孟时春正在打那个有权势人的主意。 重来一世,榆梦决定暂时不对榆枝那个贱人出手,免得桑家父子又发疯,那一年,真的太可怕了。 反正现在榆枝也和桑大壮离婚了,她要想办法拿下桑大壮。 到时候不但能和孟家成为姻亲,还能得到桑大壮背后的势力,更能让桑家两个小孽畜翻不了身,报上辈子的仇。 至于桑大壮,等她在桑家站稳脚,怀上他的种,他也得死。 等桑家父子三人死了,再对榆枝那个蠢货动手不迟。 这么想着,榆梦露出疯狂的笑。 当务之急,是先离婚,然后和孟家搭上线。 听说桑大壮还有个妈,上辈子没见过,听崔雪说死了几年了,应该就是今明两年的事,怎么死的她不知道,也不重要,倒是可以作为投名状,告诉孟时春。 相信孟时春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有桑大壮的亲娘死了,她才能更名正言顺的拿下桑大壮爹不是。 对了,崔雪,那个废物,这会应该被困在乡下泥腿子的床上吧,没用的废物,她也懒得理会了。 只是范建和曹元为什么都没有回她消息?上一世是回了的吧?榆梦有些记不太清。 这两人可是她费了不少功夫放在云关县的,云关县虽然偏僻,落后,可拥有大量野生动物。 缺吃少喝的时候,他们榆家就是靠着这些野物发家的。 往后几年,禁止猎杀野生动物时,靠着走私,也能挣不少,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当初榆枝下乡匆忙,本来去的不是云关县,是她因为在云关县那边有人,方便行事,所以动了手脚,特地送她去的那。 只是那贱人命实在硬得很,这么多年都没能死。 现在,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榆梦心里没底,没办法考虑太远,只能顾着当下。 正月二十,桑大壮买的中午的火车票,上午可以慢慢的去火车站,不用着急赶路,免得榆枝身体受不住。 那些随身用的东西,也在前一天打包好,寄了出去,他们到帝都需要坐三天火车,他们到时,包裹也差不多到了。 手里拎着的,也就两床被子,几件厚棉袄,一些洗漱用品和吃食,方便火车上用。 东西桑叶拎了大半,王新凤和桑葚分担了两个装吃食的小包袱,桑大壮就负责照顾榆枝。 出发的早上,大半个古柏大队的人都来送行。 不管老桑家的人缘如何,这一家子都进城了,对于一辈子生活在乡下,眼界所到之处只是乡下的人来说,就是去过人上人的生活了,总是会让人多几分唏嘘。 大家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多年,总感觉这一遭分别,他们就成了不同层面的人,心态一下就变了。 以前厌恶鄙夷老桑家的人,这会换成了嫉妒羡慕。 送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好在没有扫兴的人。 王新凤最大的敌人吴婆子还在大牢里待着,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找不痛快。 以往熟不熟的,关系好不好的,都来看热闹,说好听的话。 王新凤也不拿乔,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一个乡下老太太,要去城里生活,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和这些熟面孔多说说话,心里要安稳些。 和几个交好的人,相互叮嘱一番,心里也踏实。 桑大壮的三个兄弟,都已经先他们一步去了帝都,吴家的事了之后,瘦猴和李甘收拾了家里就走了,赵强早就在那边安顿好了。 还有些兄弟不着急去帝都,却没来这里送行,毕竟这些兄弟不是明面上的。 桑葚没有朋友,清清冷冷的一个小少年,拎着一个包袱站在一旁,明明是其中一员,却给人一种和贫穷小山村格格不入的感觉。 邓麻子缩在人群里看着桑葚,不知道为什么,老桑家的人,他最怕的就是他,第二怕的是榆枝,再就是桑大壮,桑叶和王新凤。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排序,反正每次见到桑葚黑白分明的眸子,面无表情的小脸,他就怵得厉害。 桑葚察觉到了邓麻子的视线,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和邓麻子对视。 邓麻子心里一咯噔,讨好的笑笑,溜走了,他决定回去看紧崔雪。 比起桑葚这里的冷冷清清,桑叶身边就热闹多了。 一群萝卜头围着她,哭得满脸鼻涕泡,诉说自己的不舍。 桑叶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劝都没用,最后拿出叶子姐的权威来,才把萝卜头震慑住。 桑叶豪气的告诉萝卜头们,要认真读书识字,有事就给她写信,有仇就等她回来报。 萝卜头们呜呜咽咽的点着头,鼻涕泡乱飞,淅淅索索的,画面有些惨烈。 榆枝也没有朋友,就靠在桑大壮身上,看着王新凤左右逢源,享受人生高光时刻,笑得老脸开了花。 话别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李老头才驾着牛车送他们去公社。 到了公社,再坐客车去县里,到县里坐火车。 时间充足,也不用慌忙。 到了县城火车站,高家人早早的等在那。 高大胖嗷呜一声,就朝桑叶扑了过去,肉墩墩的一大坨,瞧着就吓人。 郑金花直奔王新凤:“大妹子,往后可别忘了老姐姐,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吱声。”
王新凤笑道:“那哪能忘了老姐姐,辛苦你们还来送我们,放心,等我们在帝都安顿下来,我就给你们送信,让我家小葚写,我家小葚的字可好看了。”
“那感情好,可不能忘了。”
“忘不了。”
两个老姐妹说得热闹。 贺英子就找榆枝说话,人贩子的事,桑叶不让说,贺英子想感谢,就只能想其他办法。 这不,今天借着送行的名义,给送了不少吃的喝的,还给了桑叶桑葚一人一个红包,美其名曰出远门,要讨个吉利。 榆枝拒绝不了,只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