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里正乱着,没人注意到沈相知的动作。 “快别打了,你看看,是这孩子不?”
杨氏干脆的收了手,从沈相知怀里夺过孩子,确认是李喜弟,还活着,瞬间又哭又笑。 “是,是,谢谢,谢谢。”
随即抱着人就走。 桑葚喊了声,扬手扔过去一个药瓶:“药,可以保命。”
杨氏紧紧的攥在手里,红着眼眶哽咽:“谢谢。”
转身大步走了,走得很匆忙。 沈相知张了张嘴,就这么走了? “那个方向,不是医院吧?”
桑葚没理他,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等杨氏,事情办完了,扭身就走。 桑叶拍了把蓝天勤的肩:“姐走了,以后聪明点,不用送。”
挥挥手,就去追桑葚,豪爽的模样,很有社会大哥的气质。 追上桑葚后,秒变小弟,痞里痞气的搂着桑葚的肩:“哥,怎么想起帮杨氏了?”
她哥没理她。 桑叶也不在意:“哥,我跟你说,今天可真他娘的刺激……那个老杂毛的蛋蛋太弱了……” 桑葚嘴角抽了抽,还是没理她。 “哥,给我点药把脸涂涂。”
桑葚……甩了盒药膏给桑叶,桑叶喜滋滋的往脸上抹,就跟刷墙似得。 桑葚嘴角又抽了抽,他这盒药膏,不算人工,单论药材,就得大几百。 果真,他这个妹妹用什么都是暴殄天物。 兄妹俩打打闹闹走远,蓝天勤收回视线,对着沈相知抱抱拳:“多谢沈大哥了。”
“不用,我们两家也算有些交情,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小葚的药很好用,我想今晚就回去。”
蓝天勤知道,这次被绑,不是意外,是有人针对他,吴家只不过是那人手里的狗,他被狗咬了,自然要去找主人算账。 温和的少年,眸子里闪过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意。 沈相知挑挑眉,这些大世家的公子,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他忘了,自己也算是大世家的公子,但他和其他公子不一样,他没心没肺,还是单细胞。 对此,沈拓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儿子,他到底是怎么养废的? 一个人聪不聪明,真跟家世无关。 当然,沈相知完全不觉得自己单蠢,他还是很自信的,好歹是圈子里有名的翩翩公子,有志青年:“行,我一会就去安排。”
此时,清河渡口,沈老爷子亲自带着人堵在这。 六十年啊,积攒了六十年的仇恨,今天终于能了结了。 顺河而下的吴家人已经到了河口外,只要过了这个河口,就能入海,出内陆,去港城。 到了港城,便能过上穿金戴银,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是在船上,吴胜男留的人,给他们洗脑的话。 吴家老老少少都信了,远离偏僻的乡下,去大城市,过富裕生活,所有扎根农村,出头无望的人,最大的期盼。 吴家老少,激动的看着河口,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 而吴胜男身边除了十几个护卫,只有吴全天一个亲人在。 他们先其他人一步到了这,隐在暗处。 只等追击他们的人奔着河面吴家人去后,偷偷溜走。 果真,吴家众人一现身,就有人驾着船只拦截。 吴胜男眯着眼睛再三确认没了危险后,让人赶紧抬着她走。 一行人顺利穿过河口,没有坐船,选择了陆路,准备绕一圈,去海城,再坐船去港城。 想得很好,却没想到前边早就有人等着他们。 当他们看到必经之路上,停着四五两黑色轿车,旁边站着三四十人,簇拥着一个老头时,吴胜男心口突了突。 沈老爷子杵着拐杖,气定神闲,可从他泛白的指节可以看出,此时他有多克制隐忍。 “终于见面了。”
悠长一叹,好似达成了某种心愿的释怀。 吴胜男不认识沈老爷子,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曾经让人欺辱死一个妙龄少女,毕竟被她弄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些年找她的人也多,不过她自大,不屑一顾,且自信的相信,没人能找到她。 事实也确实没人找到她,她衣食无忧,光鲜亮丽的活到了七十多,成了少有的高龄老太太,这是她一辈子的荣耀。 所以,从没让人去查过找她的人是谁,为什么找她。 见到沈老爷子时,眼底闪过疑惑。 不过她向来心思深沉,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此时,即便逃命,她也是那个风光了一辈子的吴胜男,没有丝毫狼狈和怯懦。 眸子里闪着寒光,沉声问:“你是谁?”
沈老爷子没有回话,像是自顾自的说着:“六十年了,终于找到了。”
吴胜男眸子闪动,六十年? 六十年前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多了,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当初你命大,侥幸逃脱,也好命的活到了现在,也是天意,天要让我亲手报仇。”
吴胜男眸子骤然紧缩,逃脱? 六十年前的逃脱,这是她唯一记得清楚的事,也是唯一狼狈的事,唯一不愿提起的污点。 当初不知道是谁,为什么,突然朝他们山寨发难,山寨上下上百口人,除了她,无一幸免。 吴胜男恨,但她更想活。 所以并没有报仇,别人能灭她整个山寨,凭借她一人又怎么可能抗衡,所以,为了不暴露自己,没有去查是谁,隐姓埋名,过着自在日子。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山寨为什么被人端了。 看着眼前的人,好似比自己小不了几岁,那时候,也是个几岁的孩子吧,应该是没有能力做这事的。 她也不记得自己的罪过几岁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
沈老爷子勾唇冷笑:“既然忘了,我就好心提醒你,免得你死不瞑目。六十年前,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劫我母亲姐姐探亲队伍,我姐姐好不容易逃脱,却被你让人凌辱致死,我父亲震怒,灭你山寨,可你好运逃脱,我为母为姐报仇,寻了你六十年,真是让人好找啊。”
吴胜男心下大骇,他们山寨劫杀的人不少,她想不起这人的姐姐母亲是谁,但没想到,山寨被灭,竟是自己的原因。 这人还找了自己六十年。 吴胜男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怒其狠辣,笑自己好运。 吴胜男可不会低头,嘲讽道:“是吗?你母亲姐姐是不是死得很惨,你父亲是不是郁郁而终,你,是不是一辈子都没得到安生?”
沈老爷子老眼闪过浓郁的杀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压下了狂怒,低咒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活了这么些年,是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不得善终。”
吴胜男瞬间阴沉,偷偷给吴全天打了个手势。 沈老爷子看在眼里,不屑道:“别费心思了,为了杀你,我筹划了六十年,你觉得今天逃得了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吴胜男猛然翻身跳下滑竿,灵活得不似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对面沈家人以为她要攻击,纷纷举刀。 吴胜男却只是一个虚晃,就将护卫推到了最前边,自己扭身往后跑,吴全天紧随其后。 沈老爷子沉着脸看她逃命,从怀里掏出枪,透过人群,举枪射击。 “砰……”可惜,人老了,准头不行,力气也不行,打偏了。 吴胜男母子已经跑出射程,护卫很快被沈家人拿下,等沈家人再去追吴胜男母子俩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沈老爷子却并不着急,都说了是六十年的谋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逃脱。 他就站在这里没动,果真,没多久,就响起了打斗声,由远及近。 不见踪迹的吴胜男母子被逼了回来,身形狼狈。 吴胜男有身手,可她养尊处优六十年,早就不似当年。 又是七十多的高龄,逃命跑这几步,就累得去了半条命。此时,银白的头发散乱,发福的身躯急喘,如同一个疯老婆子。 没身手,也六十高龄的吴全天更弱,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了就被人少爷老爷的称呼着,整天大鱼大肉,身体虚得不如一个下地妇人。 跑几步,就脸色泛白,吭哧吭哧的喘着,瞧着跟活不长了似得,比他那个娘更孱弱。 母子俩被逼得连连摔跤,狼狈不堪,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吴胜男心里暗恨,面上却开始服软:“这位兄弟,我知道,我以前年轻气盛,做了不少错事,这些年我每晚忍受良心谴责,噩梦连连,吃不好,睡不好,一心想要赎罪,可是我怕啊,所以才会一直躲着,原谅我一个老婆子的怯懦吧。”
“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你们尽管送我去公安局,接受法律的制裁,我无话可说,对你们一家造成的伤害,我也没脸开脱,接下来的余生,我会真心忏悔,为你们祈福,为逝去的人诵经,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好。”
沈老爷子冷眼看着吴胜男哭诉,满眼嘲讽,一个受良心谴责的人会做这么多年的人贩子?会让子孙后代成为自己活命的踏脚石? 他是老了,不是傻了。 还送去公安局,简直要笑死,谁不知道你吴家是地头蛇,手眼通天,本事大着呢。 “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多要,要你一根手指,不过分吧?”
吴胜男瞳孔骤紧,暗自磨牙,脸上无比凄苦:“大兄弟,我今年七十八了,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剁一根手指,就是要命啊,您行行好,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沈老爷子勾唇,带着凉薄的讥讽:“七十八了?真是好命,祸害遗千年,诚不欺我。”
这年头能活六十,就是高寿,这个作恶多端的毒妇,竟然七十八了,老天不开眼啊。 吴胜男一直觉得自己长寿,是天命所归,是她应得的,是她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换来的,她为此骄傲,甚至坚信,自己还能活到一百岁,一百二十岁,她才是这个世界的赢家。 所以,她十分怕死,怕任何可能造成死亡的事。 偏偏,她又将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恶毒至极。 听了沈老爷子的讥讽,也不反驳,就凄厉的哭,做足了低姿态。 旁边的吴全天好似被人遗忘了,他也一直不声不响的降低存在感。 看吴胜男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掏出枪,对准沈老爷子的心口,扣下扳机。 动作毫无预示,众人震惊的看着子弹朝着沈老爷子飞去,吴全天脸上闪过激动,吴胜男满脸恶毒。 沈老爷子像是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看着飞速而来的子弹。 刹那间,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被放慢了一百倍,沈老爷子好似能看到子弹上和空气摩擦出来的火花。 “叮……” 清脆的撞击声后,留下一串火花,一切归于平静。 吴胜男母子看着带着厚铁皮站在沈老爷子面前的男人,失望,愤怒,不甘,全都集于一脸,扭曲得可怕。 沈老爷子冷笑:“是不是很失望?就是这种感觉,让你们看到希望,又体会绝望,一次一次,来回反复,我要让你们痛苦,无助,凄惨的死去。来人,绑上,带走。”
“是。”
古柏大队,桑家,桑叶桑葚追上桑大壮,父子三人踏着最后一缕霞光走进家门,迎接他们的是王新凤一顿不喘气的输出。 三人老老实实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榆枝笑着将饭菜端上桌:“妈,快来喝口水,吃饭了。”
“诶,来了。”
王新凤瞬间变脸,如春风拂面,温和宜人,父子三人咦了一声,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 正月二十要出发去帝都,老桑家都忙碌了起来,虽然已经收拾了不少东西打包寄走,仍旧还有不少东西。 陈氏,牛婶子,周婆婆都来帮忙,偶尔村长媳妇张氏也会来坐坐,其他热心,好奇的婶子媳妇也会来凑凑热闹,桑家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众人聊着聊着八卦,说起了李旺发家。 “杨氏和李喜弟不知道去哪了,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吴婆子娘家是人贩子窝,听说她也参与了,被公安带走了,可真看不出来,以前就觉得她这人事多了点,争强好胜了点,没想到心这么黑。”
“李家人也好命,吃了老鼠药,就拉了几天肚子,听说是因为那药快过期了,药效都没了。啧,要不然李旺发全家都得死绝。”
“不知道谁这么狠,大家都猜是杨氏,可谁知道呢,要真是杨氏啊,也不意外,李旺发一家都不做人,看着吧,他们要是再磋磨儿媳妇,剩下那两个也得下耗子药。”
一桩桩一件件,听在耳里,榆枝觉得好似一夜间,发生了许多事。 她不知道这些事和自家人有关,也觉得自家就要走了,远离是是非非,眼不见为净,没有参与的必要,听了也就过了。 只是再三叮嘱两个孩子,别去人少的地方,别和陌生人走,注意安全,注意人贩子。 父子三人默契垂头,心虚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