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麻麻亮，邻居家的手扶拖拉机就嗵嗵嗵地响起来。何长征过去一问，他们要上街卖猪仔。何长征顺便搭乘上，到粮食中转库取卖粮钱，准备上交提留款。到了中转库，还早得很，库里没个人影儿。何长征找到会计后一问凉了心，粮款什么到还没有准确消息。娘的，又白跑一趟。何长征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虽然离街上只有半里路，却没有一点心思去玩，便独自徒步往回走去。何长征一边走，一边狠狠地将脚下的石子踢出很远。想起毕业后这几年，真是思绪万千……高考落榜，回乡务农已三年了。当初也曾雄心勃勃，买回一大堆有关农业科技的书，研究怎样科学种田，幻想在农村有所作为，做出和父辈不一样的成绩。可没想到，几年来，现实给自己泼了一瓢冷水。虽然早出晚归，勤扒苦做，庄稼长势和产量比别人略高一成，但一年忙到头上交完提留款，还是所剩无几。遇到年成不好，还会倒贴皮。最后总算彻底醒悟：这农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或许自己压根儿就不是种地的料。可是，这里土地特别多，人平有四五亩，想退地也没人接手，所以不像地少的地方，人们都纷纷外出打工。这里的人们还都呆在农村，想走也走不开啊。亲戚朋友中，还没有外出打工或是经商的，自己也没有出过远门，要想迈开外出这一步，确实有点难。“嘟……”随着一声喇叭响，一辆摩托车“吱”地一声停在何长征的身边。何长征回头一看，原来是镇上邮局报纸发行员田大洪。“老哥，在干啥子，怎么一个人地奔儿啊？”
大洪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一脸疑虑地问道。“搭别人的车去拿卖粮钱没拿到，就自个走回来了，哎。”
何长征一声叹息。“哦，坐上吧，我带你一程。”
大洪身子往前移了移。坐到摩托车上，一路飞奔起来。乡村道路坑坑洼洼，颠簸得人屁股挨不着后座，我两手紧紧地抓住后座架子，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从车上抛出去。说起来，何长征还是个文学青年呢，偶尔会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因何长征订过几本文学杂志，和大洪熟悉后，他就老哥长老哥短地叫着，大洪是个很热心的人。和大洪没有说上几句话，很快就到了村口，何长征下了摩托车，说声：“谢谢老弟了啊。”
正准备往家里走，大洪叫住他：“老哥，还有一本杂志到了，我知道你喜欢看报纸，给你拿一份都市报看看。”
大洪拿出杂志和报纸递给何长征。何长征高兴地接过来，连声说：“谢谢，谢谢。”
大洪摆摆手：“不谢，走了啊。”
摩托车突突突地冒着白烟，一瞬间就跑得没了踪影。回到家里，何长征顾不上喝口水，认认真真地看起都市报来。现在的《汉江都市报》办得真不错，贴近百姓生活，可读性很强。就连报缝里的内容，何长征也看了又看。其中一条小广告，深深地吸引了何长征。“本报因业务发展需要，特招聘发行员若干名，要求年龄35岁以下，吃苦耐劳。电话……”报纸发行员，不就是跑腿送报吗？这个只要能吃苦不就行了。咱这农村娃，吃苦倒不怕，送报比起做农活儿，轻松多了。自己没有出过门，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发行员条件要求不高，先做做看，有了其他更好的事做再换也不迟。再说了，如果去了，应聘成功，自己就有免费报纸看，有空还可以给报纸副刊投稿，不是一举两得吗？何长征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等父母回来了，商量商量。谁知父母回来后，何长征刚一提这事儿，父亲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去了，咱这二十多亩地咋办？我们也一大把年纪了。”
“找队长把地退了啊。”
何长征说。“现在种地不挣钱，谁要啊。”
父亲瞪了何长征一眼，无奈地说。晚上，何长征跑到队长海叔家里，把退地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海叔是个很老好的人，为人正直，对人和蔼，没有私心杂念。他上过中学，在队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和何长征很谈得来，关系一直很好，可谓忘年之交。海叔虽然比何长征大上十几岁，但他们没有代沟，很多观点惊人地一致。何长征毕业回到村里后，海叔对何长征更是关爱有加。海叔认为何长征喝了一肚子墨水，如今呆在农村确实亏才。就让何长征当个组里科技员，镇上有培训会就让他去参加。每年农闲时，村里的劳动力都会集中起来，挖堰修渠。海叔就会派何长征当司务长，买个菜，和做饭的人搭个帮手。村里人都心知肚明，但也没有人说什么。海叔还和村主任推荐过何长征，想让他当组里的会计。但何长征没有答应。当会计没有问题，问题是农村的事很复杂，你没有兄弟好几个，没有家族势力，没有不听话了就动武的狠劲，根本镇不住村里的人和事。人们根本不会听你的话，也不会和你讲道理，会的是拿拳头说话。上面安排的事，就无法执行下去。家里姐妹四个，大都已出嫁，一个妹妹还在上学，只有何长征一个是男丁，比如打起架来，你只有挨揍的份。你不当差还好说，没有啥事，大小当个差，扯皮的事就多了去。加之何长征的心思也不在农村，所以没有答应海叔。海叔理解何长征的心情，也没有说什么，这事就不了了之。海叔听了何长征的话，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出去是个好事，可这地不会有人接手，退地的事，还真是个事儿。”
海叔叹息地说。“这样吧，我明天问一问，做做工作，看有没有人接手。如果确实没有人要，我要一半，也不能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海叔一口气吸了三根烟，把最后一根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儿踩住，狠狠地来回转动，狠狠心说道。何长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高兴地说：“海叔，真是让你为我操心了。”
可做梦也没有想到，何长征退地的事竟惹出祸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