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是。”
“还有,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要头脑一热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青衣晓得了。”
“……”一路上,荀珃都在语重心长地开展着思想教育,青衣就守在她的身边,一会儿递过来一把坚果,一会儿送过来一块糕点,一会儿斟上一杯清茶……青衣边围着荀珃忙乎,边仔细听讲,时不时的还要十分配合的应和几句。“小公……”何岸停稳马车,隔着车帘一张嘴险些咬了舌头,立即改口道:“小姐,西街茶楼到了。”
听着何岸别别扭扭的声音,荀珃立即想起了出门前,她一身粉衣坐在马车中,掀帘和迟来一步的何岸打招呼的情景。怎么说呢?荀珃想,若不是青衣及时出手接下了何岸的招式,她怕是就要被识人不清,还格外耿直的何岸,叫嚣着从自己的马车里给丢出去了。当时,不知在心底默念了多少句“不知者无罪”,才堪堪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没有气急攻心,让何岸把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一言难尽,往事不堪回首!!!不想还好,这一想荀珃就气结不已,却又忍不住地想笑。何岸凭借一己之力,让荀珃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哭笑不得的“美妙”情绪。荀珃不禁腹诽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绝世傻憨憨啊。”
踩着车梯下了一级台阶,堪堪与何岸平视,荀珃抬着下巴问傻站在一边的何岸,说:“你家小公子的马车,本小姐可有资格坐得啊?”
何岸:“……”小公子就是大小姐,大小姐就是小公子,二者有什么区别吗?小公子未免也太记仇了吧。诚然,何岸只猜对了一半。荀珃记仇不假,但得到她认可的人,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不会过多计较的。充其量就是有事没事儿地捉弄那么一小下下,讨些小便宜而已。譬如现在,荀珃便打定了主意,要看何岸的打脸现场。你不是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义正辞严地和我嚷嚷,你家小公子的马车闲杂人等坐不得吗?那我偏要听你亲口承认,我这个闲杂人等坐得。弱小无助的何岸表示被主子刻意针对心里苦,却又心知自己有错在先,并不占理,只得忍辱负重默默点头称是。“这一路上,我苦口婆心讲的那一大堆,不是说给青衣一个人听的,你没事儿也多琢磨琢磨啊。”
何岸的表现荀珃十分满意。欲抬手拍一拍何岸的肩膀,鼓舞一下士气,余光忽地瞥见自己淡粉色的衣袖,立时讪讪地收回了手。率先跳下马车的青衣朝荀珃伸出了手,轻易地化解了荀珃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尴尬。荀珃顺势将手搭在了青衣的手腕上,由着青衣引着她步态优雅地步下车梯。目不斜视地小步慢行,径直进了西街上最大的一家茶楼——清水轩。面对如此娇柔婉约的大小姐,何岸突然开始怀念不拘一格,洒脱自在的小公子了。没什么原因,就是怀念?荀珃今日特意换上轻便女装,未施粉黛,轻纱遮面,低调出行的本意是想出其不意,避开各方势力安插在楚王府周围的眼线。殊不知,有得必有失,成功甩掉了引人厌烦的眼线,却也意外地引来了另一些人的窥视。事后,荀珃回想起来,一切的根由在于木讷的秦征和耿直的何岸接二连三的与她相见不相识,下意识摆出的拒绝接触的神情,给了她自己相貌平平无奇,即便是扔到人堆儿里,也很难能有人认出来的错觉,让她严重低估了自己的独特魅力和强大的吸引力。“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看不真切,就越是动人心弦。自认为衣着朴素,相貌大众的荀珃尤不自知。自纤纤素手掀帘而出,到窈窕佳人款步进入清水轩。不过须臾,周遭英年才俊的倾慕眸光便已斩获殆尽。几乎,荀珃一行三人,前脚刚进清水轩的门,后脚按奈不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倾慕之心的才俊们,就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偌大的一楼大堂,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尤其荀珃的身边,人骤然多了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出身暗卫营的青衣最是敏锐,一把扯过别别扭扭不敢靠近荀珃的何岸,两人将荀珃牢牢地护在了中间。虽算不上密不透风,但那些试图上前搭讪的人也休想碰到荀珃的半片衣角。“小姐,大堂人多眼杂。”
只这一句话,荀珃便领悟了青衣的深意,二话不说就放弃了原本打算混迹在一楼大堂,悄无声息地探听消息的计划。身姿不变,收回裙摆下侧移的脚步,径直走向楼梯,往楼上去。在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淡粉色的窈窕身姿消失在雅间的两扇雕花门扉之后。小二收了青衣的好处,侍候的十分殷勤周到,放下茶点,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雅间,随手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人,优雅端庄的淑女立即原形毕露,长叹一口气摊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幽幽地腹诽:“哎,做人难,做女人更难。也不知究竟是哪个闲得慌的老古板,没事找事,弄出来了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来为难女人。哼,若强逼着他循规蹈矩,按律行事,他肯定能把自己给憋疯……”青衣:“……?”
主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何岸:“……?”
小公子的想法有一点危险啊,究竟要不要把此事汇报给主子知晓?候在一旁的两人面面相觑,各有各的疑惑。须臾,两人不约而同的发现,斜倚在榻上瞧着窗外的荀珃不过是腹诽的时候一不注意声音大了一点点。在荀珃疑惑地回过头来,想要看一看半天默不作声的两人在干什么时,就见两人十分默契地迅速错开眼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干嘛干嘛去了。荀珃心道:“切~就算你们反应快,那含情脉脉的对视就不存在了吗?明晃晃地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样真的好吗?”
“瞧瞧小悦悦和秦征夫妻俩,你们就该知道的我并不是什么死板教条的人,身边的人相亲相爱我也是乐见其成的。所以,你们两个……”荀珃笑眯眯地食指相触,善解人意道:“年轻人嘛,都理解的,以后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的健康发展就好。”
被荀珃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的二人,总觉得荀珃似乎误会了什么,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来,茫然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啥意思?”
就这无人能及的同步率,还好意思和我装,问我啥意思?荀珃没好气儿地斜乜“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二人一眼,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再理会二人。恰在此时,青衣所言的热闹如约上演,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立即被荀珃抛诸脑后,心无旁骛地专心看起了热闹。在流落不知名白沙河滩的月夜,楚渊曾和她说过,绝不会让她白白地受委屈,旁人欠她的,他都会一并替她讨回来。所以,荀珃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精神饱满地想要亲自见证,楚渊究竟是如何惩治那个神经错乱平白地让她受委屈的罪魁祸首。然,事与愿违。因为此前众人的莫名围观,荀珃瞬间失去了低调围观的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谁知,清水轩的雅间设在三楼,荀珃占据的雅间位置又有些偏,两相结合,距离梅府正门就不再是一般的稍远一些了。即便是倚在窗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也仅仅只能瞧见聚集在梅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小圈的人头,既瞧不见被围在当中的是什么,也听不真切众人究竟在吵嚷些什么。更可气的是,还没等荀珃瞧出个所以然来,梅府忽然大门洞开,一群穿着褐色短打,手里抄着棍棒的家丁跑了出来,凶神恶煞地呵退围观者。随即,直奔人群中心处,几个侍女扯着布幔将堪堪露出一个边角的身形遮了个密不透风,簇拥着进了府门。与此同时,始终与梅府家丁争执不下的一方,也被抄着棍棒的家丁,推推搡搡地一并带回府去。梅府大门“哐当”一声在人前关闭。废了大半天的精力,巴巴地跑到西街来,仅仅是远远地看这么一出没头没尾的哑剧,荀珃是绝不满足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接下来免不得会有诸多要事交到你们的手里。一直听说你俩功夫不错,却不曾亲眼瞧见过,我这心里多少是有些没底的。”
荀珃眨着狡诈的狐狸眼,一本正经地开口忽悠,“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你俩就带着我做一件事儿,让我亲自验证一下你们各自的本事吧。”
突然被荀珃点名展现实力的两人,均是一头雾水,视线下意识地去寻找同样被点名的另一人。四目相接,心尖一颤,又倏地彼此嫌恶地错开视线。忽听荀珃从旁小声嘀咕道:“哎,没意思。若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梅府,接着看热闹就好了……”正被荀珃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挠头的二人,双眸均是一亮,不负所望,异口同声道出了荀珃心中谋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