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1 / 1)

且说高幼珏听了玉卿言语,着急道:“我的口才本不如你,海城又是初到,你既不肯为我出力,我是更没有指望的了。”

玉卿道:“并不是我不肯出力,实在是现在海城堂子中的倌人十分难缠,非但敲竹杠、砍斧头,不肯放松一点,你就是花了整千整万的银钱在她身上,也不会说一个好字的。何况你的银票已经到了她的手中,要再去挖她的出来,是休想的了。不如歇了这个念头罢!”

幼珏更加着急,玉卿道:“你着急也无用,还是慢慢的想法。”

忽听白书玉冷笑了一声,向玉卿说道:“这样说话,那我们堂子里也都是坏女人了啊,我花了你的洋钱,你张大官人也是心里万千的不愿意了?我倒是花了你多少钱啊?你倒是自家摸摸良心,我几曾敲过你的竹杠啊?”

玉卿急忙解释道:“我是说的别人,没有说你。”

“我既然没有敲过你的竹杠,为什么你要这样说话?”

书玉愈加不依道:“实话跟你说吧,我要真敲你的竹杠,那我就敲得你昏头昏脑,敲死你为止!“玉卿急忙回答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昨晚跟你睡得晚了吗,今早又被幼珏早早吵醒,现在我这头还晕着呢。“书玉听得玉卿取笑,便急了,连忙瞪他一眼,赶过来要拧玉卿的嘴,道:”你不要瞎说啊,你昨晚怎么过的我咋知道!“玉卿哈哈的笑道:”我昨晚怎么过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书玉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狠狠的把手在玉卿大腿上拧了两把,拧得玉卿叫声“阿唷“,直立起来。幼珏也觉好笑。书玉却才住手不拧,走了开去,口中还自咕噜着,自去梳头。幼珏终是无精打采的纳闷。玉卿道:“你心中不快,倒要出去散散,我们还是在此吃过了饭,到止园去走走,还可解解你的闷气。”

幼珏此时已是无可无不可的了。玉卿看表时,已是十二点三刻,便开一桌菜单,叫相帮到汇贤园去取菜。不多一刻,菜已送来,便与幼珏对坐小酌。白书玉梳完了头,也来斟了两杯酒,坐在旁边。幼珏叫她同坐,书玉推辞道:“我吃得快,吃完还得再歇歇,高大官人你自己慢用吧。”

幼珏本来量浅,又是喝的闷酒,不多几杯便觉有些醉意。玉卿见他面上已有酒意,也不劝他,便叫盛饭上来。两人吃完,又喝茶歇了一会,约有三点余钟,叫相帮去叫马车,因书玉也要同去,多叫了一辆。当下玉卿、幼珏同车,书玉独坐一车,向止园而来。进了园门,马夫照例加紧一鞭,如飞疾驶,至大洋房门口停下。玉卿、幼珏同下车来,书玉还未下车,只听马蹄声响,一部马车,风一般的跑来,也到门口停下。眼光一瞥,早跳下一个美少年,携着一个绝色倌人。那少年生得细腰窄背,白面朱唇,气概非常,丰仪出众,眉目之间别有一种英爽之气,咄咄逼人。那倌人生得秋水为神,琼瑶作骨。姿容妍媚,举止大方,穿一件白缎子绣花夹袄,头上不多几件钗环。只在玉卿、幼珏眼前一闪,便先进去了。幼珏、玉卿觉得眼中从未见过这般人物,暗暗叹羡。白书玉更看得呆在一旁,直至玉卿同幼珏进去一会,回头不见书玉,玉卿复转身出来寻她,方见书玉立在门旁,好似想着什么心事一般。玉卿问他为什么还不进去,可是等什么人?书玉才被他提醒,忙道:“我没有等什么人,我以为你们还没进去,所以在这里等你们看看。”

遮掩过了。随同着玉卿走进大洋房,拣了一张桌子,泡茶坐下。幼珏却想着刚刚马车上坐的美少年十分面熟,满腹想不出这个人来,便又留心看他,见他同着那绝色倌人同坐在斜对一张桌上,真是和璧隋珠,珊瑚玉树,交枝合璞,掩映生辉。正在细细打量,只见又走进一个倌人,朝着幼珏略略点了点头,却叫了玉卿一声。原来就是邱芬兰,竟不坐下,一直走了过去,忽回头见了那少年,芬兰登时满面堆欢,叫了一声“二少”。那少年也含笑招呼,招他坐下。芬兰便坐在那少年身旁一张椅上,那绝色倌人也招呼了芬兰一声,芬兰竟和那少年密切长谈起来。高幼珏这一气非同小可,又不好发作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到半点钟时,只见那少年立起身来,同着芬兰三人从右边转出,一面谈笑,一面慢慢的缓步往湘妃房一带去了。芬兰临去,头也不回一回,直把一个高幼珏气得口呆目瞪,无可如何。张玉卿却被其他朋友邀在隔壁一张桌上谈心,不曾理会。白书玉也闲步往湘妃房去了。只剩幼珏一人,无人可说,就如泥神土佛一般坐着。好容易张玉卿走了回来,不见了白书玉,忙问书玉她们那里去了!幼珏回答不知。玉卿道:“天色已晚,是回去的时候了,书玉怎不见来?”

便会了账,同幼珏出来,寻到老洋房照相处,都不见书玉的踪影。玉卿说声“奇怪”,回身要到湘妃房去寻她。刚走到门口,劈面遇见方才少年同着芬兰出来。芬兰似欲招呼,早已擦肩过去。随后白书玉跟着出来,见了玉卿才立住了脚。玉卿对书玉道:“时候已经不早,快些回去罢。”

白书玉一言不发,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同玉卿走到前边。马车早已等了多时,三人登车回去。兜了几个圈子,回到新和清来,相帮送上两张请客票来,一张是金一南请到秋月坊凤情舫家,一张是祝宁丰请到南红里谢思烟家。金一南的是七点钟,祝宁丰的是八点钟。玉卿便向幼珏道:“这两个既来请我,必定也要请你,想是这票发到邱芬兰那里去了,你就待会同我一起去可好?”

幼珏想来不错,便无别话。玉卿因在嫖赌场中久了,已有了烟瘾,躺下炕去抽大烟。幼珏和他对面躺着。白书玉却只是无情无绪,不来应酬。玉卿过好了烟瘾,又坐了一会,早有金一南的催请票到来,便同着幼珏一同赴席。到了凤情舫家,见客人已经到齐,金一南连忙催摆台面。玉卿举眼看时,却只有一半认得,幼珏更只认得许少一一人,不免一一寒暄,请教名姓。金一南便问:“玉卿、幼珏,你们叫什么人?”

玉卿道:“我坐定是白书玉了,幼珏可是仍叫邱芬兰?”

幼珏满肚子没得好气,连忙朝他摇头。玉卿向他使个眼色,幼珏虽不解其故,也不再拒绝,叫了邱芬兰。随着金一南去发局票,玉卿乘空附着幼珏耳朵说道:“你在海城又没有做第二个倌人,况且芬兰与你又没翻面,场面上还是好好的,何苦再去叫个陌生的人呢?”

幼珏正待回答,那边主人已在邀客入席,便打断了话头。坐定之后,客人的局已经到齐,只有白书玉、邱芬兰两人还不见来,叫人去催催,说是要转过来。幼珏也还罢了,玉卿却满心不自在起来。直等客人的局已经去了一半,方见邱芬兰进来,淡淡的招呼一声,便默然坐下,一言不发。幼珏也低着头不开口。大家看着诧异,晓得一定有些缘故,却见二人面色不好,都不便去问他。接着白书玉也来了,玉卿问她是哪里的转局,直等到这台面要散了才来?书玉冷笑道:“我的生意就算再不好,也是总有几个客人的,难道我就只能做你张大官人一个客人不成,问得真是稀奇!”

玉卿突然被白书玉顶了这几句,气得他面皮紫涨,竟说不出什么话来。金一南见此光景,虽明知是书玉的不好,却怕张玉卿性子暴躁,白书玉的脾气又不是肯省事的人,生恐闹出事来,连忙分解道:“玉卿不要动气。书玉向来也不是这个样儿,想是今天堂唱多了些,未免有点不自在。你是跟她相好的客人,总得要比别人体谅她些才好。”

玉卿因主人极力劝说,不便发作,只得忍住。白书玉也知自己说话孟浪了些,只因看着张玉卿是个刮皮客人,不甚放在心上,此刻见玉卿不语,自然不再开口,却止略坐一会,同着邱芬兰起身而去。玉卿、幼珏恨在心头,只得谢了主人,要到南红里去。金一南知他二人另有应酬,便不留他。到得谢思烟家,祝宁丰因客齐久等,先已入席,见玉卿同幼珏来了,深致不安,便请一同坐下。随问玉卿、幼珏可是仍叫邱芬兰同白书玉。玉卿赌气换叫了一个凤阳里的李小小,又替幼珏代叫了一个翠玉楼薛宝宝。局票去不多时,两人先后来了。席中大家欢呼畅饮,只有幼珏心中纳闷,没甚精神,连叫来的局也不去理会。却听得对过房间也有客人在内请客,甚是热闹,但并不猜拳,也不听见倌人唱曲,只在那里高谈阔论。有一个人的声音甚是熟悉,只听得他说道:“你道现在海城的新党,日本的留学生,一个个都是有志之士么?这是认得大错了。他们那班人,开口奴隶,闭口革命,实在他的本意是求为奴隶而不可得,又没有那攀附钻营的本钱,所以就把这一班奴隶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今日骂,明日骂,指望要骂得他们回心转意,好招他们一班新党入幕当差,慢慢的得起法来,从而让自己换掉这一层穷骨。他们哪里知道朝中那些大佬,耳朵是聋的,眼睛也是瞎的,连心都是被面糊蒙着的,脸皮是那水牛皮做的,就是拍着他的脸痛骂他一场,他也只是不见不闻,我行我素的了。”

“所谓‘笑骂由他笑骂,奴隶我自为之’,凭你怎样的大声疾呼,哪里叫得醒他?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嘛。这其中也有碰着运气的,逢时得济,遇着了一个贤明的督抚大臣,就聘请他做个顾问官,也就成功当差入幕起来。这班新党中人,都是一得到了优差,便把从前革命自由的宗旨、强种流血的心肠,一齐丢入东洋大海,一个个仍旧改成奴隶样子,天天对上奴颜婢膝起来。你道可笑不可笑?”

“他们现在的宗旨,是开口闭口总说满人这里不行,那里不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错。但是有个事情一定要晓得,满洲人虽是南下入关,抢了咱汉人江山,究竟还是我们亚洲大陆的同种。所以呀欲分满汉,先分中西。这班人就该帮扶同种,摈斥外敌,才是不背于同类相扶的主义。不料他们非但不是如此,反是去倚仗着那些外国人的势力,拼命的欺负我们这些同种的中国人。”

“总之啊,这班人本是寒士出身,穷得淌屎,却又不中举人,不中进士,无计可施,以致变成了这等一个气质。说起来也是可怜,现在哪里有什么爱国的热诚,合群的团体?纵使有几个英雄杰士,伤心大局,蒿目时艰,确实是要想力挽狂澜,主持全局,无奈却又是手无寸铁,说也枉然啊。”

说到这里,便长叹了一声。又有一人拍桌叹赏道:”你这话实在说得透彻!新党中间未尝没有英雄杰士,却被这班无耻小人借着新党的名目,到处招摇撞骗,无所不为,弄得坏的带累了好的,施展不来,真是可恨!”

听得高幼珏暗暗不住的点头。原来高幼珏虽是个贵介子弟出身,从小十分聪颖,只是自恃天分,就不肯在书史上用心,只弄些雪月风花的学问。平时也看过几部新书,晓得些中外的大势,向来以新党自居。今天听见这一席议论,却是闻所未闻,赞赏非常,此时再忍不住,便问娘姨:“对过房间是何人请客?”

娘姨道:“听见说是一个姓西门的常城来的客人。”

幼珏便想私去窥探窥探他,到底是个何等样人,居然有这样的见识,起来向外便走。走到对房门口,隐在门帘外边,向房里看去,早吃了一惊。原来那向外坐着的主人,就是方才在止园相遇不知姓名的年轻人,心中想道:果然外貌挺秀,内才也自不差。忽听得旁座一人赞道:“夏郎高论,透彻非常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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