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与不负(1 / 1)

“牡丹?”

“嗯,二姐知道,南风在西郊养了片类似白茸的牡丹。”

“你之前还让我去看过。”

但贺凝雪并不觉得白茸有何独特价值,能叫妹妹花钱供养。

贺南风点头,继续道:“我与表哥谷雨出游时遇见,曾玩笑奉劝表哥,虽则世间万花齐放,也最好只采撷一朵。否则多半后宅不宁、子孙难安,邱贺家门,皆是前车之鉴。”

贺凝雪一怔。

贺南风不再看她,只又是淡淡一笑,道:“其实男女都是一样,男儿得陇望蜀,则后宅不宁、子孙难安,女子若三心二意,则鸾凤换巢、波折横生。多情说得再好,也都是薄情。”

贺凝雪这才明白,她是在指自己朝三暮四,前头才钟情云寒,现在又打听邱迟。不由立刻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邱表哥是亲戚,又在为你做事……”

贺南风不置可否,顿了顿,道:“我就随便说说,南风当然希望姐姐好的。”随即沉吟片刻,又有意无意接了句:“邱表哥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聪慧上进,为人真诚,若能亲上加亲,想来最好。不过,切不可因为他是商人子弟,便生轻视之心。”

贺凝雪再次一愣。

她不知邱迟从前因为腿疾并未与女子相处过,是故贺南风才尤其注意。且贺凝雪若是借妹妹接近对方,邱迟并无法推拒,是故才更要警醒,生怕姐姐行为差错,伤及情意。

但她确实,觉得邱迟容貌俊美,然要说跟云寒那般热衷,倒也真没有。她而今怎么说也是侯门嫡女,邱迟再好到底只是商家子弟,当初老侯爷娶邱氏,那是机缘巧合迫不得已,世上名门大家,极少会跟商人结亲的。

且正如她方才所说,邱迟是亲戚,又替贺南风做事,她本想时常看见,能一同玩耍便好,未料妹妹话里意思,是觉得她若顾及门第身份无心结亲,就不该多余招惹,否则便是轻视,遂再不敢这样提了。

翌日风朗气清,西山之上红叶如火,层林尽染。

西山红叶作为兆京有名的一景,从九月初到十一月,远望漫山烈焰般,十分美丽。

往时这会儿游人遍地,男男女女宝马香车,脂粉华服,举目皆是。今年却因宁王叛乱和朱家兵器案子,城门内外多设关卡,以至于能自由进出的人并不多,倒显得风景更好。

贺朱两家两家马车,分坐四个小姐,三个公子则骑马在侧,一路悠游上山,不时停下观看上好枫林,惬意如斯。

自贺媛回贺家后,朱嬛便更常来往,跟侯府上下都的极其融洽。贺佟也对这礼大方,温和端庄的少女十分喜欢,又见她于贺承宇恁般关心,大抵就心中有数了。

而至于宋珮,从贺南风拒绝对方请求那日起,贺承宇再未提过对方。相反的,倒是朱嬛会偶尔说起她的事,道宋夫人因为女儿的事愁白了头,又不敢怨恨卫王,只得找了媒人四处往低门寻摸。毕竟就算嫁个小官,也比待佛堂强。

要论的话,被卫王凌夙辜负的女子一向不少,旁人感叹她们真心错付,贺南风却只觉得自以为是和愚蠢。

这厢贺凝雪去捡枫叶了,李昭玉在同小皇子说话,朱嬛便一面看着众人,一面沉吟片刻,道:“我听说,卫王前日醉酒,去逸王府闹了场笑话。”

贺南风是知道的,听闻时也有几分讶异,毕竟那是凌夙,这样一个风流盛名的王爷,早前就曾不止一次对人提起,独独喜欢贺家三小姐,如今还因为她定亲之事,居然喝得烂醉如泥。饶是贺南风,也觉出乎意料。

“他之前还来过侯府,”她淡淡一笑,“不过被夫人挡了回去。”

朱嬛道:“所以前两夜,在侯府外吹相思曲的人,是卫王?”

贺南风点头。

凌夙被绾云挡回,并未见到贺南风后,竟将从前追求女子的手段拿出来,在侯府外夜半吹笛,吹得是如泣如慕,如怨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加上那两天夜里细雨,更显得公子情深一片,连疏影阁几个丫鬟都不由动容。

但贺南风却是微微蹙眉后,在第三天终于遣了还珠出角门,在凌夙欣喜目光下,告诉对方:“我家小姐近来本就不得好眠,还望王爷不要再夜半打扰。”

恁般真情又诗情画意的一件事,在她眼中却只是打扰。还珠回来说,王爷闻言独立雨中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了句“抱歉”后,转身离去。

想来,那是卫王从未有过的落寞情形,旁人听得不禁揪心,但贺南风神色毫无变化,依旧在灯下静静看书。

朱嬛顿了顿,又道:“妹妹,有句话,姐姐不知当不当问。”

贺南风笑道:“姐姐请讲。”

“妹妹对卫王爷而今所为,就没有半分感动么?”

毕竟如凌夙那般风流之人,若收心于一人,当是万般珍贵的,何况对方又身份高贵,从来不曾为任何女子这样难过。

贺南风淡淡一笑:“不曾。”

朱嬛一怔:“为何?”

贺南风还未回答,便听不知何时走近的李昭玉笑道:“因为她是绝情之人,哪管得别人伤不伤心。”

说着,抬手将一张鲜艳叶子,插在贺南风发间,映着雪白肌肤,倒十分好看。

贺南风也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凌释,道:“是因为我心中已有阿释,便没有精力再照拂其他男子的悲欢。”

随即又看向朱嬛,从对方微微思索的眉眼,便知她这些想法,都是因为贺承宇哪怕而今,也还在私下里,力所能及照拂宋珮的事。

他虽对她已无当初情意,但面对她无助伤心的处境,这份朋友关的关怀依旧在,不管对方曾如何辜负和伤害。但这些话,他不会对外人说,且就算说了,旁人也不一定信。

是故朱嬛一面认同贺承宇重情重义,一面又难免隐约醋意,又忧心自己这样主动上门照顾,万一到时贺承宇跟妹妹一样并不感动,她就白白错付了。

贺南风想着,沉吟片刻,又道:“这世间男女,被负生戚,负人有愧,是故情之一字,本在难为。”

天下男女情意,两厢安好的少,多的是负与被负,所以不是伤心难过,便是心怀愧疚。

“不过南风以为,最重要的是分清那个人是否值得,以及辜负与否的界限。”

朱嬛能懂选择对象是否值得,但不解后一句,便凝眉道:“妹妹说的界限是?”

贺南风笑道:“在南风眼中,辜负是欺骗。”

“欺骗?”

“毕竟世间情无定数,总不是一一对等的。你若无心,也不曾给对方希望,如此就算对方伤心难过,都不算辜负。”

人要全心对一个人好,势必会辜负旁人。所以她从不曾对其他男子的示好,有半分回应,也不曾主动亲近过,任何自己无心之人。如此就算旁人失望、难过,她也都不会迟疑,也不会愧疚。因为,她不曾感情之事上,欺骗过任何人。

但如宋珮对贺承宇,一直那样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拂,在委身凌夙前,一向以侯府未婚妻自名,则是辜负。偏这类人,却不会因为辜负而心生愧疚。

朱嬛愕然沉默,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贺南风忽而靠近对方,笑道:“但我大哥,从不会行欺骗之事。他说朱姐姐好,就是真的好。绝不会口是心非,得陇望蜀。”

脾性使然,故贺承宇对朱嬛虽没有十分主动,但必定心存好感的,否则不会接受她如此照拂,又在旁人玩笑时红着脸,却并未否认。

这是给朱嬛一颗定心丸,后者领会,便对她浅浅一笑,耳根有几分泛红,起身去捡枫叶了。

一旁李昭玉似笑非笑道:“我当你只给我牵红线,原来遍地都是。”

贺南风闻言,无奈道:“南风是天生劳碌命。”

“也罢。”李昭玉回答,径自在她身边坐下,“旁人就算了,你大哥那人愚的紧,是需你这机灵些的说和,才能成事。”

以她对男女感情一向的木讷和笨拙,竟嘲笑贺承宇愚。不过一个因为清冷壳子冷情惯了,一个又因为太重感情而拎不清对错,但总的迟钝程度,五十步与百步之别。

贺南风暗里失笑,一面吩咐红笺给对方从倒茶,一面便听李昭玉沉吟道:“南风,早前相识,你说我是你眼中,北燕南陈的最强猛兽。”

贺南风笑道:“不错,昭玉姐姐如今在南风心中依旧如此。”

李昭玉微微默然,随即抬眸:“其实,你才是。”

贺南风一愣,诧异看着对方。

“我所强之处,不过立志胜于男儿。”李昭玉淡淡一笑,继续道,“但你,不仅胜过男儿,也胜过世间女子。”

她不比天下男儿少才学,薄气量,却也不比天下女子少温柔,差算计。她能步步为棋万事筹谋,能分寸于心思虑通透,却也能对所亲所爱都付与真挚情感;她聪慧博学、美丽端庄、进退有度,心有七窍却又保持正直。

感情之事,只有女子强大而又正直,缺一不可,才能说出方才对朱嬛那番话。她的强大,包括了世俗眼中,男儿该有的雄心筹谋,也有女子该有的细腻温柔。她就像山间清泉,看似婉转无争,心中却自有天地。

贺南风闻言,沉寂片刻,道:“南风而今所会的,一半从书所读,一半从人所学。而昭玉姐姐你,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这是实话,她今时这一路,是李昭玉教会了她大局观瞻,教会了她飞天鹓鶵,让她认识到心智才学另有可用之处。若非一早结识李昭玉,贺南风也许最多,也只是个侯府独宠的嫡女。

李昭玉看着她,片刻之后,再次淡淡一笑。

“其实南风还有件事,想跟昭玉姐姐商量。”

“何事。”

贺南风抬眸,道:“万寿节那日,盛元公主找过我。”

李昭玉闻言,拿杯的手轻轻一顿,没有接话。

“后来在围场里,她也曾与我有过一番深谈。”

“就是那侍卫放暗箭之前吧。”

所以李昭玉过来时,见贺南风与盛元长公主立在一处。当时还曾怀疑是不是有人要杀盛元,结果射偏到贺南风。但也仅仅是念头闪过,便丝毫不敢冒险,立即将她带走了。

贺南风点头:“我被封翰林是公主所为,她还送了我一杆银称,作为贺礼。”

“银称。”李昭玉微微思索后,忽而一笑道,“她倒不怕,外人知晓。”

毕竟银称暗指上官婉儿,与之相对的,便是武皇则天。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思,倘被外人知晓,必定又是一场大风波。

李昭玉的过分平静,让贺南风不由道:“姐姐不觉得惊讶么?”

“有何可惊讶的。”李昭玉回答,侧头看着对方,“你能通过你的未光得知来龙去脉,我这些年,也自然能察觉她有所图谋。”

贺南风一怔。

“你可知盛元,是如何拉拢群臣的?”

贺南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李昭玉又是淡淡一笑,道:“是通过后宅。她用罂粟膏,结交满朝权贵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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