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殿冷冷清清，一路走过去都没见着几个丫鬟奴才。
走到内院时，瞥见一模瘦削的淡蓝色印在院子里重叠的粉与绿之间。
是怀宁。
她在逗弄笼子里的一只黄鹂鸟，清瘦的面容不施粉黛，瞧着却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我心里念着曾经那个七岁的小女娃，不由得心情愉悦。
我抬步走过去，她转头，看到我，想要起身行礼，被我摁住肩膀。
哪里需要行什么礼，我们本是同起同坐的姐妹。
怀宁看着我手里的冰糖葫芦，漆黑的瞳仁里满是不解。
“拿着。”我递给她。
她没有接，而是垂眸问我:“娘娘这是？”
这句娘娘喊得我心尖一颤，无尽的悲哀在我心中蔓延开，如同一场海啸，可我却必须压制住它，不能让旁人看出半点来。
“我猜你喜欢吃这个，方才路过便顺手买了，快拿着。”
怀宁接过去，轻声道:“谢娘娘。”
“你长得很像我妹妹。”我说。
怀宁抬眸，捏住冰糖葫芦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或许她心里也讶异，我的言行举止为何跟她的霁月那般相像。
“你们长得很像，她和你一样可爱。”
“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在这深宫之中，除开王上，我们便是姐妹。”
怀宁微微垂下眸子:“娘娘说笑了，天子威严居高，澄碧不敢无礼。”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怀宁变了，变得不开心，变得不快乐。
现在的她，就好像一汪死海，外界的风吹不进去，所以它总是平静无波澜。
“我没有说笑，从现在开始，见到我不许行礼，也不许叫娘……”
“怀宁妹妹，你——”宋倾之捧着只雪白的兔子从门口冲进来。
看见我，他立即朝我行礼，“臣给惜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
宋倾之捧着兔子不知所措，我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先走了，你们好生聊。”
我发暗信给林青，让他替我照看一下晴安，倒不是不信任顾翊，这些年虽是有幸活了下来，却将人心看了个透彻，于是再不会轻易相信。
无论处于什么境地，我都必须要让晴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她长得那般像白玉，那般像我，我要保护她，就像保护曾经的我们。
好在林青带我的都是一些好消息，顾翊将晴安照顾得很好。
从慈宁殿出来，我径直去了轩晨殿，那是昭景的住处。
他整备嬷嬷哄着喝药，哭闹不止，满屋子里跑。
我接过嬷嬷手里的碗:“我来试试。”
看见我，昭景安静了下来，躲在半人高的花瓶后看着我，表情懵懂。
我抱起他:“昭景乖，来，把药喝了，喝了我陪你玩哦。”
十分神奇，昭景乖乖将药喝了个精光，然后从我身上下去，拉过我的手，将我往院子里带。
“娘娘，小皇子是要您陪他玩陀螺呢。”嬷嬷在一旁提醒我。
我这才看到院子里的地上摆着一只陀螺，昭景将皮绳捡起来递给我，小脸上满是期待。
这个我在行，从前在北洲，我就总缠着阿爹哥哥陪我玩。
我示意老嬷嬷将昭景抱远一些，将陀螺旋转起来，于是，在一圈一圈的转动中，曾经那些挥霍消散在风里的时光，仿佛就在我眼前重现着。
昭景拍着小手，笑得很开心，老嬷嬷也跟着笑得满脸褶子。
我没想到陆庭诀会来，一个人，身边没跟着程公公。
他今日瞧着精神很是不错，着一身笔挺的鸦青色长袍，腰间位置以金线绣着一条龙，为他整个人添上了几分霸气。
“过来。”他朝昭景招手。
昭景怯怯地看着他，不肯过去。
我停下陀螺，走到昭景身边，“乖，去父王身边。”
昭景慢慢地走到陆庭诀身边，陆庭诀抱起他，“喜欢惜娘娘吗？”
昭景点头，朗声道:“喜欢！”
“那你想跟惜娘娘住在一起吗？”
我疑惑的望向陆庭诀，他却没有看我。
“想！”昭景抬手搂住陆庭诀的脖子。
“好，那父王就去跟惜娘娘商量一下，好不好？”
“好！”
老嬷嬷将昭景带走，我与陆庭诀顺着御花园一路往西，边走边说话。
“落儿，昭景的事，委屈你了。”
谈何委屈呢，他是君王，我无权拒绝。
“清落一定事必躬亲，尽心尽力。”
“倒不必，有事让宫人去做便是，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他会很开心。这孩子从小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又因为生了场大病，导致心智发育有些缓慢……”
我自然是知道的，于是开口安慰他:“清落明白，还请王上放心将小皇子交给我。”
“委屈你了。”
又是这句话。
沐浴着落日余晖，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海棠园。
陆庭诀望着大片的粉白色花海，似乎是出了神。
“王上在想何事？”
“我曾经遇到一个人，她很喜欢海棠树，这片海棠园就是我为她种的，可是后来她却走了。”
“去了哪里？”
“再也不回来的一个地方。”
不知是否因为夕阳过于温柔，我忽然之间便生出了一种错觉，身旁的这个男人，他很悲伤。
“清落，你知道吗，你与她很像，像极了。”最后三个字，轻到几乎同扑面而来的微风一道远去。
“哪里像？”我转头，看着他的坚毅分明朗的侧脸。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偏爱的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旧如七年前我初见时一般年轻挺拔。
除了眼神。
我听他们说，一个人最先老去的便是眼神，竟是真的。
陆庭诀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意外的发现，他深渊一般的眸子里尽是痛楚。
忽然，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下巴将我头顶抵得生疼，答非所问道:“你知道吗，我好想她，好想好想。”
我想推开他，却瞥见宋希予正朝这边而来。
于是我回拥住他:“以后清落会一直陪着王上，就当是代替她。”
宋希予表情怪异的走上来:“王上，你不是说近来批折子十分疲倦吗，为何又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