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抓我的脖子。
陆庭决和宋希予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我和昭景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笑是孩子天性,我笑是被他的小手挠得痒痒的。
“王上,您瞧瞧霁月公主,多逗孩子喜欢呢。”宋希予对陆庭决说。
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接下来……
“要臣妾说,公主今年也十四岁了,可以定亲了。”
我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还小,过几年再说吧。”陆庭决回道。
我抱着昭景转头,看到宋希予面色灰冷,她怎么就这般容不下我呢?难道只是因为她以为我是顾熙雲的女儿?她怕陆庭决对我心思不正,怕我抢了她等了许多年才终于等到的男人。
我把昭景放到宋希予怀中,对她说:“若霁月有了意中人,一定请王后赐婚。”
说这话,我不是为了打消宋希予的顾虑,我可没有那么伟大,我不过是彰显我的主权,言下之意是,你就别瞎操心了,本公主要是有意中人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没有的话,你就别狗哭耗子假慈悲了。
宋倾之连接好几天都没来找我了,挑了他没有当值的一日主动去了他的府邸。
刚进大院就看到他正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悠闲至极,似乎是心情不错。
我从背后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的头,他被吓得弹了起来,吼道:“谁他妈扰老子美梦!?”
我绕到他面前坐下:“干嘛呢?”
见到是我,他又躺下,“还能干嘛,当然是畅想和怀宁的幸福生活呗。”
“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就在这里晒太阳做白日梦。”
“没有,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安插在霍府里眼线这几日都没看到有什么戴面具的男人进出府里,我也多次白日夜晚蹲点,也没见到你说的戴面具的男人。”
“那你继续盯着,别放松警惕。”我叮嘱他。
宋倾之嗯一声,突然问我:“你说,我什么时候向王上提议求他把怀宁赐给我合适啊?”
我刚想对他说类似于强扭的瓜不甜这种大道理,他一拍脑门,“老子差点忘了,怀宁的生辰就要到了!”
他不说,我也差点忘了。往年都是简简单单,今年不一样,因为近来她很不开心,我们都想让她开心起来,跟以前一样。
和宋倾之商议了半天,我们决定,带怀宁出宫去玩。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怀宁的时候,她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陆庭决的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我去跟他请旨出宫的时候,他正在拿着玩具逗昭景玩,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了一点为人父的喜悦。
他的情绪向来都隐藏得极好,喜与乐都不易被人察觉。
看见我,陆庭诀抱起昭景,说:“看看谁来了?”
昭景一如既往扑来我怀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的鼻子有一点儿像陆庭决,很高,很锋利。
我说:“王上,小皇子长得越来越像您了。”
“嗯。”他随手翻阅案上的一本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王上,明日是怀宁生辰,霁月想带她出宫去玩。”
他抬眸看我:“怀宁的生辰?”而后又低下头,“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长大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有些酸楚。
最后他说:“去吧,带上禁卫军。”
又带着昭景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我才去慈宁殿找怀宁。
她在祠堂里陪太奶奶诵经,素衣纤手,小小年纪,已然出落得清丽可人。
“月儿姐姐。”看见我,她笑道。
“明日我带你出宫去玩,王上应允了。”
“好。”片刻后,她想起什么一般,方才的欣喜不复存在,眉间又凝聚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月儿姐姐,我好久都没见到霍叔叔了。”
以前她总在霍渊下朝的时候等着,看见他出来就跑着奔进塔怀里,我见到过几次,她笑得很开心,而他脸上也满是宠溺的神情。
那时她幼小,他为明媚少年,彼此似是情意深重,如今她长大了,他亦有了家室,彼此却生分了。
“好了,王上说日后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我拉过她的手。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嫁,我要等霍叔叔。”
那时我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多年后,站在北洲最高的城楼上,望着漫天飞雪,我想起那个水一般的女子。
她做到了。
世人却笑她一生何其悲戚,等着一个等不到的人,爱着一个爱不到的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可爱不是本就如此吗?过去的那许多年里,她在爱着他的同时,一生便已经圆满而快乐。
我们没有带禁卫军出宫,不想阵仗太大,反正有宋倾之在,禁卫军统领都在,还要禁卫军做什么呢?
已经入冬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没下,却冷得要命。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怀宁兴奋的趴在窗户上,“好像上回出宫,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嗯。”我应着。
确实很久了,上回我们去霍府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游玩。以前虽然也总跟着宋倾之混出宫去,就拿着陆庭决给我的那块腰牌,可是后来宋希予说女孩子家家总往外跑,没个体统,传出去失了王家颜面,所以我们就不出去了,就守在那一方小小天地里互相取暖。
“若要说这瀛都城啊,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爷可是比谁都清楚,今儿个你们就只管跟着爷了,爷带你们来一个瀛都城疯狂一日游!”宋倾之笑得春风明媚。
“那是自然,谁能有大爷您会玩呢。”顾怀宁白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哇,怀宁妹妹,你终于正常了,快,快,来,多给我几个白眼。”宋倾之贱兮兮的把脑袋凑上去。
顾怀宁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宋倾之你好烦!”
宋倾之就摸脸傻笑:“打我也没事,你开心就好。”
绿瑶和玲珑忍不住吃吃笑,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叹口气,将脸转向车窗外。
城里十分热闹,因为冬至将近,大街小巷早早的就挂起了大红灯笼,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味。
杂役表演地点围满了人,我拉着顾怀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包围圈里,看着一群人耍大刀,我忽然就想起九岁那年陆庭诀带我出宫的场景,我们也看了杂役表演,也是在这条街上。
宋倾之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跑堂小弟,总变戏法似的给我们拿来各种各样的零嘴,冰糖葫芦、五香杏仁、蜜饯糖酥、油炸瓜子,应有尽有。
看完耍刀,我们又去茶肆听书,白胡子老头儿拍着醒木,一边说一边演,好不生动。
耳朵里听着,我一边观望听书的人群,本来只是无意之举,想要看看这繁华的闹市,目光却猛然捕捉到一抹奇怪的身影。
那人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一袭白衣,正姿态慵懒的靠在对街屋檐下的柱子上望着我。
我亦呆呆的望着那个人,呆呆的望着,甚至忘记了叫宋倾之。
很熟悉的感觉,可是却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我起身,想要朝他走过去,还没走两步,再透过熙攘的人群看过去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