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从西域回来的马车上怀疑的左霖柔,其实也是无厘头的,当时霍渊紧跟我与陆庭决赶到西域助阵,我本来想的是,他可能对怀宁有一丝一线的情意,后来我灵光乍现,顺藤摸瓜的想到,那个伤害怀宁的人能有什么目的呢?
一定是怀宁伤害了她利益的人。而霍渊能那般火急火燎赶去西域,想必左霖柔之前也看出来了他对怀宁的与众不同,或者说她在那一次我与怀宁前去霍府找霍渊时看出了怀宁对他的与众不同。
虽然如此这般去揣测一个仅仅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实在是唐突,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回了瀛都之后交代宋倾之去查这个事时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安排的眼线在少夫人后院的树下挖出了这个。”宋倾之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是一方手帕,紧紧包裹着。
随着他一层层拆开来,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拆完后,我没忍不住一口将刚才喝下的茶水呕吐了出来。
“这什么东西?”我一只手顺着胸口,一只手捏着鼻子,盯着那团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
宋倾之也捏着鼻子,语气却十分严肃:“我在宫外找了专人看了看,怀疑是各种毒虫的尸体,只是没有证据,因为被烧得凝固了,没有办法取检,但是从气味来闻,这玩意儿一定是有毒的,而蛊就是由各种毒虫制成的。”
“看来我的怀疑对了一半。”
“这女人也太恶毒了吧,他为什么要陷害怀宁呢?”宋倾之把东西包起来又揣进怀里。
我盯着他的胸口,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怀宁喜欢霍渊,那左霖柔当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了啊。”
“可是他们已经成亲了啊,火木鸡已经是她夫君了,她竟然还出来施威,妈的,真真是蛇蝎心肠的一个女人。”说到最后,宋倾之骂骂咧咧起来。
我想起那个黑衣人的事,再三思虑,还是告诉了宋倾之。现下他是御前禁卫军统领,要
办事十分方便,他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为人还是非常稳重细心的。
“你说他是宫里的人?你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在什么地方?”他问我。
我撑着脑袋想,好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海棠园,第二次是在霍府,第三次就是前几天,我去凤仪殿看望过陆庭决,回宫经过东篱园的时候。
三次下来,我都觉得以前也见过这个人,他虽然戴着面具,可是我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
于是转念一想,我从九岁来到中原就没怎么出宫过,在宫外根本没有朋友,而我一定见过他,所以他一定是宫里的人。
“东篱园距离慈宁殿最近,其次是你这清欢殿,你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想必不是针对你而来的。那么慈宁殿……”说着,宋倾之张大嘴巴,“他不会是左霖柔的人吧,为了上海怀宁,所以安插了暗卫在暗中观察。”
“应该不会,那一次我在霍府见到他时,当时我为了怀宁去找霍渊,看见有一个戴面具的人从霍府出去,我问了霍渊,霍渊说是他在宫外的一个朋友。如果是左霖柔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霍渊有接触,霍渊是不可能伤害怀宁的。”
宋倾之哼一声:“可不一定,他那么好吗?”
“霍渊在宫外有朋友倒是十分正常的,只是那人跟我见过的黑衣人外形相似度真的很高。还有一个重点,就是我也不确定那日我在霍府看见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在宫里见到的黑衣人,我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我没有看清楚他有没有戴面具。我只是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在三次不同的时间里被我见到。”
宋倾之双手环胸:“霍府算是一条线索了,那小爷就先从霍府查起。”
我想了想,叮嘱他:“行动隐秘一点,别打草惊蛇了。”
“好勒。”
经过整个太医院的齐心协力,陆庭决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去长心殿看他,他穿着一身月白色袍子坐在案前批折子。
重重叠叠的折子小山丘一样堆在桌案上,他时不时抬手揉揉眉心,很疲倦的模样。
我走进去,将刚做的糕点放在他桌子上,“尝尝新口味。”
我不会下厨,这些年净绞尽脑汁去花功夫在做糕点这个事情上了,各种各样的口味,各种各样的款式,做好了就拿来给他品尝。
陆庭决停下手头的动作,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我期待的看着他,意料之中,他说:“好吃。”
以前他也每次都说好吃,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敷衍我的,于是上回抽空做了很多出来,让绿瑶送去给各宫里的美人,她们都我说好吃,还兴冲冲赶来清欢殿让我教她们。
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据我所知,陆庭决很少去他们宫里过夜,他一般都宿在仪殿。他对宋希予,除了重视她强大的母家,也算得上是真心实意了吧。
那些美人倒是心思还算单纯,除了有一个莲美人性格稍微古怪一些,不喜与旁人成群,其余几个都对我还算亲切。
我是陆庭决从敌国带回来的公主,这事大家都知道,但是除了自己人,外人并不知道我与陆庭决之间还牵扯着一个顾熙雲。
眼前浮现出许知慧当年对我趾高气扬的模样,想必是宋希予悄悄告诉过他顾熙雲的渊源,所以她才那般厌恶我。借刀杀人,是宋希予惯用的伎俩。
我不禁想,这些美人要是也知道了我与陆庭决的纠葛,会不会合起伙来害我呢?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只当陆庭决是顾念我身上有一半中原人的血液,所以当年大发慈悲留了我一命,将我与怀宁顾翊养在一起。左不过前朝落魄公主与痴傻皇子,对他也够不成任何威胁。
“在想什么?”陆庭决的声音拉回我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王上的伤可好些了?”我把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
“无妨,已经不碍事了。”他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来。
“怀宁的事,谢谢你,还有,我……”我欲言又止。
他让我先走自己孤身跟狼群法斗的事,我还是挺感激他的,可就是说不出口。
“最近书都读了什么书?”他打断我。问。
“四书五经八股文,都在读。”我答。
兵书也在读,但我不会告诉他,他是个聪明人,我怕他看出端倪。他只知道我喜欢舞刀弄剑,不知道我多年一直研究兵法。对他们中原人来说,这是女子的禁忌,可我不是中原人,对我来说这是荣耀。
那年十六岁的我,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关于自己的身份,心思,实则,早有人将我看得清清楚楚,而我自己浑然不知。
“怀宁呢?”他忽然问。
我吃惊,他竟然开始关心起顾怀宁来了?
“她也很认真,只是近来身子不大舒服,耽搁了些。”
“孤会为她寻个好人家的。”
我不明白话锋怎么一下子转到了这里,疑惑的看着他,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应当也是知道怀宁如此伤神是为了霍渊。
“王上的心意,怀宁一定会明白的。”我说。
陆庭决又吃了一块糕点,眼角眉梢荡开浅浅的柔和,“你今年十四了,定亲也合适了,可有意中人?”
我一愣,可有意中人,这句话也是故意问过我的,那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话。
“霁月不想嫁人。”我说。
不知为何,陆庭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副跟从前一模一样的清冷神情。
我一直觉得他面对我时喜怒无常,从前是因为他以为我是念安娘娘的女儿,而他心悦念安娘娘,所以对我好,却也因为我是敌国国主的女儿,流着他所憎恨的血液,所以对我冷淡,甚至厌恶。
可是现在呢?又是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换了个人似的,他儿子昭景可能都没有他变脸这么快吧。
说曹操曹操到,宋希予抱着昭景从内屋走出来,一看到我,昭景就十分开心的朝我张开双手。
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昭景这么喜欢我,奶娘说孩子的天性就是很单纯,喜欢对自己好的人。可是我对他也没做什么呀,我只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抱过他。
这个带着绿色瞳孔血色胎记的孩子,在外人眼里他是那般格格不入,可是我觉得他很可爱,他只不过是特殊了点,没有人有权利去嫌弃他嘲笑他。
虽然我很讨厌宋希予,也很恨陆庭决,可是孩子无辜,孩子是一张白纸,他们可以不继承父母的任何一样东西。
“伤口还疼不疼?”宋希予坐到陆庭决身旁,语气关切。
我把昭景抱到院子里,初冬的太阳暖暖的,他在金黄色的光线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小手紧紧捏住我的大拇指。
“你喜欢我吗?”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