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的祠堂,洛长安来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被父亲罚跪。当然,说是罚跪,其实是装装样子,爹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她没有好好跪着,一味的躲懒横躺?就因为知道,所以每次她在祠堂罚跪,周遭都不许有人在侧。洛川河是一家之主,是丞相,面子还是得要的。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但只要不说破便罢!“没什么不同。”
洛长安双手叉腰,瞧着祖宗灵位。半晌,她拿起了母亲的灵位。祠堂里这么多灵位,她一眼就能看到母亲的位置。为什么?因为母亲的灵位上,一个字都没有。空白一片,可不就特殊至极嘛!“一个字都没有!”
洛长安叹口气,“娘,爹这是爱得太深,不相信你死了呢?还是恨得太深,死后连个名都不给你?”
以前不懂,后来瞧见人家的灵位,她才晓得问题出在哪儿!母亲姓甚名谁,府中无人敢提,但凡有点知情的,在她反应过来之后,早就消失了。所谓消失,自然是这辈子都瞧不见的。爹办事,素来不留痕迹,不留余地。鼻尖轻嗅,洛长安抱着母亲的灵位,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她赶紧从随身小包里,将那一小截云山带回来的长生木取出,放在一处,两者相较,味儿果然极为相似。“隔着大老远的,用长生木给我娘做灵位?”
洛长安挠挠头,“爹啊,您可真是愁死我了,这到底是情深义重呢?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不对,不能用这话。爹是黄鼠狼,她自个不也是?“味道很相似,材质也很相似!”
洛长安坐在蒲团上。一手灵位,一手长生木。差不多,就是同一种东西。当时当铺的老板怎么说来着?神秘的族群?长生?前秦?到底是真是假?回头,得派人好好查一查。将灵位放回去,洛长安赶紧上来一炷香,“娘,莫怪莫怪,我就是想查清楚,你跟爹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爹不许任何人提到你?”
对她那么宠,对娘那么避讳,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哪个孩子,不想娘啊?“吾谷!”
洛长安偷猫着腰,趴在了门口。吾谷左顾右盼,当即回头,“公子,没人!”
“我当然知道没人,爹要面子,我也要面子,谁瞧见我跪祠堂,谁就得瞎了一双眼。”
洛长安撇撇嘴,“回宫!”
吾谷愣怔,“现在啊?”
“废话,难道留下来吃晚饭啊?洛长安轻嗤。去哪儿,爹都能给她逮着,唯独回宫……呵,爹不敢拿宋烨怎样。谁让宋烨是爹的上司,北凉的老大呢!“从后门溜!”
吾谷指了指。洛长安点头。主仆二人打小就喜欢偷偷摸摸,回家也喜欢翻墙,以至丞相府后院的墙头,不知道被修过多少回。墙头也就罢了,最麻烦的是狗洞。今日挖这边,明日挖那边。丞相府日日忙着修狗洞,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可相爷不提,谁敢责问公子?“快走快走!”
洛长安从后门溜出去。离开了丞相府,洛长安却又不急着回宫了,宫里多无趣,哪有外头的花花世界好玩?!“洛大人?”
身后忽然一声喊。洛长安愣怔,不是吧,走哪都不安生,这次又是谁?一回头,有点面熟?“在下李道芳,您可还记得?”
书生躬身作揖。洛长安恍然大悟,“记得记得,李尚书府上的公子!”
“是!”
李道芳点头,俄而犹豫了一下,“洛大人,是否有空,咱们换个地说话?”
洛长安就奇了怪了,她跟这已故的李尚书不熟,跟他家的公子更不熟,怎么就到了,要换个地说话的份上?“请!”
李道芳很是热情。说是热情,倒不如说是焦灼。洛长安混迹街头这么久,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倒是学得十足十。这李道芳,很忐忑,很不安。然则,洛长安觉得奇怪,李家没了李尚书,可这家业还在,就算几个兄弟分家产,也不至于这般忐忑不安。进了茶楼雅间,吾谷接过了泡茶的活计,合上房门。雅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吾谷提了炉子上的热水,动作娴熟的泡上两杯茶。茶香四溢,茶雾氤氲。“说吧,什么事?”
洛长安淡淡的开口。李道芳忽然起身,冲着洛长安行了个大礼。惊得洛长安差点没蹦出窗口,“别,我没这么大儿子,您可千万别跟我来这套,有事说事,少来虚的!”
乖乖,差点被吓死。“洛大人是个好人。”
李道芳说。洛长安手一摆,“别戴帽子,我不吃这套。”
溜须拍马的话,她听得多了,早就没感觉了,最烦就是这些迂腐之人的摇头晃脑。什么情啊义的?打出生丢在了娘胎里,压根没带出来。“家父的冤案是洛大人帮着查出真相的,也是因为洛大人,才让真凶伏法,为家父报仇申冤。”
李道芳深吸一口气,“在下一直未能跟洛大人道谢,如今正好有机会。”
洛长安捋着袖子,挑着兰花指,将碟子里精致的糕点捻起,“肯定很好吃!”
色泽素雅,形状精致。轻轻咬一口,洛长安微微凝眉,“怎么是咸的?”
还以为是甜的呢!咂吧一下嘴,细细品味。“嗯,咸的也成,味道不错!”
洛长安瞧了李道芳一眼,“试试看,挺好吃的!”
李道芳知道,她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便也没戳穿,神情微恙的坐在了洛长安对面,学着她的样子捏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有松仁、瓜子、核桃仁……”洛长安想起了今年中秋的饼饵。吾谷当然知道公子的意思,“奴才让人打包,回去的时候咱带点?”
“深得我心!”
洛长安连连点头。但凡吃喝玩乐,她是乐在其中,并且乐不思蜀。吾谷走出了房间。房门,重新合上。这是个好机会,此刻不开口,又待何时?李道芳犹豫着开口,“洛大人,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些疑难之事,委实想不明白,洛大人聪颖睿智,既能破了家父的疑案,想必……”轻轻拭去唇角的糕点碎屑,洛长安端起杯盏,轻吹着杯中芽尖,不言不语。见状,李道芳继续道,“梅姨娘自尽以后,我家大娘就神经兮兮的,很是怪异!”
洛长安呷一口清茶,眉心微蹙的看他,“尚书夫人?”
李道芳神色凝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