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柏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把米夏婉带回去过夜!
客人在酒肆玩得意犹未尽,给一笔银子,将胡姬带出去过夜,几乎是各大酒肆的发财之道。
然而,穆氏酒肆绝不挣这种不义之财!
穆与棠赔了个笑脸,掷地有声地答道:“大殿下,穆氏酒肆下午还要继续开,统共就婉妹一个舞姬,客人要赏胡旋舞,婉妹走不开。”
“穆二娘,那你跳胡旋舞不就成了?”李崇柏不以为然地提议。
穆与棠和李崇柏在宫里相遇的第一次,就是被他刁难跳胡旋舞!且不说她不会跳胡旋舞,就算她会跳,也不能如了他的意。
“大殿下,您真会说笑,像我这样笨手笨脚连转个圈都头晕的人,怎会跳胡旋舞呢?婉妹跳胡旋舞,那才是一绝。”
“穆二娘,既然你要米娘子下午跳胡旋舞,那就等暮鼓响了,我派人来接她去。”
这不就是坐实了要米夏婉出去过夜么?
穆二娘不再讲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强硬地表明态度,“大殿下,恕难从命。先头我已说了婉妹专跳胡旋舞,其他事一概不做。让她当律录事陪大家玩行酒令,已是破了例。您要想把她从穆氏酒肆带出去过夜,那是绝不可能的。”
“穆二娘,我带米娘子出去过夜,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你开酒肆不就是赚钱的么?”
一千两银子!
李崇柏为了跟米夏婉春宵一度,还真舍得!
然而,他越是这样仗势欺人,穆与棠越是憎恶——有钱有势又怎么样?难道看上了一个女子,便要弄去求欢?还没及冠的男人,满脑子就那点事,全然不顾这么多人在场,也不怕臊!
李崇柏唇角一勾,“来人,拿一千两银票来。”
仆人立马递上一沓银票。
“穆二娘,你开酒肆不就是图这些银子银票吗?给你一千两,闭嘴吧!”
李崇柏捏着那一沓银票,作势要扬在穆与棠的脸上,好看着她蹲下来捡起一张张银票,看她还敢不敢三番五次地从中作梗!
在那一刹那,李宥眼疾手快,扼住了李崇柏的手腕,“大郎,你哪来这么多银票?”
“七皇叔,我有些傍身的银子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何必追究?”
万万想不到,看起来俊秀儒雅的七皇叔,抓着人的手腕竟是这么痛!他被捏痛了,五指不自觉地松开,一张张银票落了一地。
“大郎,原本四兄打算在十三郎洗三礼后给你封王,但听闻你在外头四处招惹莺莺燕燕,才打消了封王的打算。你离及冠也没两年了,还不好好表现?”
封王,始终是李崇柏心里不能言说的痛处!
因他和生母德妃都不被圣人喜爱,连带着封王都一推再推,更别说议亲的事!而出生才两三个月的十三郎,由圣人和皇后娘娘亲自抚养,大有以后立为太子的趋势!
他跟十三郎年龄差距太大,又非一母同胞,即便以后十三郎继承大统,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也绝不可能像七皇叔这般闲适,甚至有性命之忧!
李崇柏没法参与朝政,整日在弘文馆读书,跟坐牢没什么两样,寻欢作乐是唯一的消遣,却也不能随性而为!
他心里的这些苦闷,眼前遏制他手腕的七皇叔,又岂会理解?
他咬紧牙关,怒喊:“七皇叔!”
瑞亲王李宥并不想真的激怒李崇柏,免得今日只是无法收场,闹到四兄和太后那里去,定会落得个双双受罚的下场。
思及此,李宥软下声,劝道:“大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是你倾慕米娘子,便正儿八经地弄纳妾文书,送些聘礼,才是正道。”
“七皇叔,父亲和母亲早就讲过,须等正妻进门后,经由夫人同意才能纳妾。眼下我还没及冠,还没议亲,哪来的正妻?”
穆与棠和米夏婉只听李宥说纳妾文书等话,还以为他真心赞成李崇柏纳米夏婉为妾,心里颇为埋怨。可这会儿听完李崇柏歇斯底里的喊叫,才知道是摆了一道,就是想用纳妾难来压制李崇柏的行为。
不愧是瑞亲王,三言两语化解了对她们而言极为棘手的问题。
李宥宽慰道:“那就再等两年。米娘子天天在穆氏酒肆跳舞,你若想看,来喝点酒,也是一样的。”
“这哪能一样?”光是看她跳胡旋舞,哪有抱在怀里磋磨一顿来得爽快?
“大郎,咱们男人之所以为男人,在于能屈能伸,在于施展抱负,在于能克制欲望。今儿个咱们出来得够久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言毕,李宥揽着李崇柏的肩头,一齐出了穆氏酒肆。
谢玉衡跟着出了酒肆。
李宥踩着马镫子,翻身上了马,吩咐道:“谢典军,你留在穆氏酒肆,带人一起帮忙收拾,全部办妥当了,再回王府。还有,去把那些银票捡起来,还给大郎。”
谢玉衡三下五除二将银票捡了起来,递还给骑在马上的李崇柏。
李崇柏还在气头上,本不想要捡起来的银票,但又不想便宜了这些人,便气哼哼地接了,塞进了顺袋,扬鞭骑马而去。
李宥拍马追上,其他随从忙骑马跟了上去。
除了穆氏酒肆的众人,留下来的还有谢玉衡以及四位挑食盒的仆人。
穆与棠执意不要米夏婉和六位乐师动手收拾残羹冷炙,又催苏荷去开苏家果铺。
苏荷嘟哝道:“二娘,我这苏家果铺开得早或晚,本就随心而定。今儿个你穆氏酒肆开张,我高兴,苏家果铺不开又何妨?”
虽然铺子已经买了下来,那些新鲜果子还是趁早卖出去为好。若是由着苏荷想开铺子就开,不想开铺子就不开,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银子?
穆与棠沉下脸,“五娘,你要是来了穆氏酒肆,就不想开苏家果铺,那我以后不许你来了。”
“二娘,我留下帮你,还不好么?干嘛赶我去开苏家果铺?”苏荷满腹委屈,扁着嘴道。
“正因为你帮我太多了,我越发不好意思耽误你做生意。”
穆与棠嘴里说着话,双手按着苏荷的肩头,推着她走到苏家果铺门前才停手。随后,她再折返穆氏酒肆,与其他人一起收拾杯盘碗碟。
忽然,门外马嘶阵阵。
穆与棠闻声抬眸,恰见东陵走下马车,朝她哑然一笑。
“师父,您怎么来了?”
讲完话,穆与棠立即出来相迎。
在昭德观相处的那段日子,惧于大长公主专权恣肆,东陵待这个徒弟一向冷清,加上他口不能言,从来都是她话多而他没有回应。如此淡薄的师徒情,她却眉开眼笑地前来迎接,显然是真的很高兴他能来。
东陵也觉得甚是开心,笑得更欢了。
“师父,听闻大长公主缠绵病榻,定是离不开您的照顾。您来酒肆,倘若被大长公主晓得了,定要挨骂的。不过师父能来,我真是欢喜极了。”
东陵比划了几个动作。
穆与棠胡猜乱想,“师父,您的意思是大长公主让您来的?”
东陵颔首。
穆与棠嫣然含笑,“师父,前几日,我也曾想去大长公主府,一则看看大长公主病情如何,二则告诉大长公主和您穆氏酒肆将要开张的消息。说实话,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委实是怕大长公主嘲讽我不自量力。我已然尝到开酒肆有多不容,不想再被人打击,才没去的,望师父海涵。”
大长公主刀子嘴豆腐心,徒弟并未记恨,东陵再明白不过,便抬手指着柜台后的那一排酒。
“师父,您也要买酒喝?”
东陵点了点头,再指了指角器和执壶。
“师父,您是要用角器量了酒,再倒进执壶里?”
东陵再度点头。
“师父,那您要几角酒呢?”
东陵比出两根手指。
穆与棠走到摆酒的架子前,量了两角东陵要的梨花春,再倒进绿釉执壶。
东陵将两块大金锭,放在柜台上,便提着绿釉执壶往外走。
“师父,两角梨花春,只需两百文钱,哪里用得着这么贵重的金锭?您快拿回去,就当徒弟请您和大长公主喝的。”
等穆与棠从柜台后拿着两块金锭追出来,东陵早已坐上马车走远了。
且不管这两枚金锭是大长公主给的,还是东陵自掏腰包,两角酒才两百文钱,她绝不能贪这两枚金锭,便道:“今儿个穆氏酒肆准备打烊了,大家收拾完就可以走了。”
离暮鼓敲响还有一个半时辰,可能会有很多客人来喝酒,但穆与棠急着打烊,想必是去送还金子。
谢玉衡提议道:“穆二娘,与其这会儿着急忙慌地追去大长公主府,还上两枚金子,倒不如等明儿个早上,备上些厚礼,从从容容地去探望大长公主,顺势归还金子。”
“谢典军,再等一晚我怕夜长梦多。”这么说可能会让人笑话,但穆与棠真没收过金锭,忐忑不安。
“穆二娘,即便你心急如焚想要送去,一则下午去拜会贵客,极为失礼;二则大长公主还在病中的,定会极为忌惮你去探望。倒不如早些打了烊,去东市或西市买些礼品,为明早去见大长公主做准备。”
穆与棠委实不晓得这些人情世故与礼数,幸得谢玉衡提醒,才不至于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