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夕已至,从早上开始,街上便热闹起来。沈颜也早早地到了陆记,陆老板已经卖完了今日的胡饼,正在嘱咐小二将门口的摊位收起来。
“陆伯伯,福柔还不肯出来?”沈颜问道。
“是啊,”陆老板端着一碗面满面愁容,说道:“现在吃得也少,人都瘦了一圈!”
沈颜看着他手里那一大碗面以及面上堆成小山的肉和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您早上让她吃这些?”
“是啊,现在她都只肯吃一碗面了,可怜的孩子!”
“我给她送去吧!”沈颜接过沉甸甸的面碗,径直往后院走去。刚一进去,就差点和匆匆出门的陆福柔撞到了一起。
“小颜,我刚打算去找你呢!”陆福柔拉住沈颜,急切地说道:“你之前说过的去巧市宣传千金笑胭脂的事,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要上乞巧台?”沈颜有些惊讶。一般未婚女子都会在乞巧节那天在巧市“斗巧”,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的同时也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艺,从而获得一份好姻缘。而胆子大一些姑娘,便会上乞巧台公然展示才艺,赢来众人的喝彩。
沈颜以为陆福柔刚遭受打击,应该是不愿意的,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起要上乞巧台。
“我这几日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我也不是在生张怀远的气,甚至我想过了,他不想娶我我也不难过。但他做了那样的事竟然还敢来找我,还大言不惭地说还是愿意娶我,还说什么没有他我根本嫁不出去,还说我一无是处,没有人会欣赏我这样的人……”
“福柔,你别信他的话!你这么好的姑娘,看不到你的好的才是眼瞎!”沈颜保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福柔用力点点头,“你从不骗我的,我知道!所以,我今年七夕偏要让乞巧台,让眼瞎的好好瞧瞧,是我陆福柔看不上他!我也并非一无是处!”
“好!”沈颜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而门外,陆大志也欣慰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巧市人越来越多,乞巧台旁边是人群最为聚集的地方。有热情大方的姑娘上台表演歌舞的,也有上台朗诵诗歌的,无论表现如何,只要敢于上台,观众都不会吝啬给予热烈的掌声。
陆福柔早将打好了腹稿,将要介绍的胭脂品种、特性都背的滚瓜烂熟,甚至还学着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那般自编了几个玩笑话用来活跃气氛。从前她爹刚开始摆摊卖胡饼的时候,她都会帮着在边上吆喝,她说起话来又好听又有趣,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太差吧。她心想。
“没事的,别紧张,大家也都是随便表演一下,你准备得还更充足……”
沈颜话音未落,台上突然响起悅耳的丝竹声,与乐声一同响起的是如仙乐般的歌声,然后一个绝色女子抱着琵琶在台上坐下,一边弹奏一边吟唱,唱得还是时下最受人追捧的诗歌!
“是天香阁的头牌莺歌姑娘!”
刚说完,又有人惊呼:“还有人,天哪,是月舞姑娘!”
伴随着乐声,一众身姿曼妙的舞女在台上跳起舞来,与之前展示才艺的普通姑娘相比,天香阁的两大头牌一同表演自然是惊艳了所有观众。
一曲毕,月舞姑娘和莺歌姑娘亲自介绍了沈氏胭脂铺以及参加胭脂盛会的胭脂,一时间,沈氏胭脂名声大噪。
“沈氏胭脂大手笔啊,竟能请得两大头牌同时出场!”
“看他们的胭脂也很不错,胭脂盛会我要去瞧瞧……”
沈颜没想到沈氏竟然会搞这么一出,他们此举抢了所有的风头,其他的胭脂铺若像往年一样宣传,只怕很难让人注意到了。
有些胭脂铺都已经打退堂鼓了。
沈颜也不想让陆福柔为难,主动说道:“福柔,要不今日算了吧,只是赛前宣传而已,没那么重要。现在上去,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不,我要去!”陆福柔却态度坚决:“小颜,你错了,现在上去才是最好的时机。沈氏胭脂吸引过来的关注,我们为何不好好利用?”
沈颜一怔,自己竟没想到这些,但随即又有些担忧,这会儿上去的人只会被观众拿来比较,可一般人在舞台上怎么可能比得过花楼头牌
“没事,只要让更多的人关注千金笑的胭脂,就是我们赚了!”陆福柔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走上了乞巧台。
“我是陆福柔,来自千金笑,各位公子、小姐听我言:洛阳有胭脂,名为千金笑,红梅绽树梢,一笑惹人俏……”
看着台上自信大方的陆福柔,沈颜真心为她感到骄傲,这个姑娘热情爽朗、真诚善良,真是在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陆福柔站在乞巧台上将千金笑的胭脂都介绍了一遍,虽然又不少人喝彩,但有了前头沈氏胭脂的热闹做对比,千金笑这边显然有些过于简单,人群中有人不满地起哄:“怎么沈氏胭脂有歌有舞,千金笑就什么都没有?”
“哪里没有,不是还有一个胖姑娘吗?”
众人都大笑起来,甚至还有人故意大声说道:“胖姑娘,你能跳个舞吗?”
“这么胖跳得起来么?”
“跳不了舞,就表演个其他的呗,总不能上了乞巧台,什么都不会吧?”
以往从来不会有人为难上乞巧台的人,更不会说这样难听的话,沈颜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鬼鬼祟祟躲在人后的张怀远!
“你瞧她那样子,一看就是个又懒又馋的主,能做什么呀!”说话也是张怀远的人,故意跟旁边的人抹黑陆福柔,“这姑娘啊,之前还对福来酒馆的张老板死缠烂打,因为张老板瞧不上她,她就将张老板打成了重伤……你说,就她这样,能怪人家张老板看不上她吗?”
“就是,什么都不会就出来丢人现眼……”
沈颜没想到张怀远这般无耻,她一看就知道,这人明明不想娶福柔,却又不甘心放弃陆家的财产,所以才让人故意中伤她!
沈颜拉住陆福柔的手,安慰道:“别理这些人,胭脂都介绍过了,我们走吧!”
“嗯。”陆福柔强忍住眼泪,装作不在意地笑笑,又歉疚地说道:“小颜,看来我还是不行……”
沈颜正要安慰她,却听到有人重重地冷哼一声,然后大声说道:“谁说我女儿什么都不会的!”
陆福柔惊讶地抬头,才发现自己的父亲陆大志竟然从人群中挤过来了,循着他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她才发现那个躲在后头卖饼的小贩竟然是他乔装打扮的!
“爹,你怎么来了?”
“爹怎么能不来,爹要看我女儿要上乞巧台!”
“可是我……表现得不好。”陆福柔想到刚刚自己被人嘲笑的事,立马拉着陆大志要走,她不能让爹也被人笑话。
“爹看见了!”陆大志转身看向底下的人群,又说道:“我也听见了,他们说你什么都不会!”
“陆伯父!”沈颜不想让陆福柔再次受到伤害,陆福柔也果然再次垂下头,说道:“女儿没用,什么都不会,给爹丢脸了!”
“女儿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这是做父母的错!”陆大志拍了拍陆福柔的肩膀,陆福柔抬头,只见他双眼通红,霎时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自从她娘死后,爹为她付出得已经够多了。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家得孩子缺少什么。
“爹,不会就不会,我有爹的疼爱,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拥有得够多了,我不贪心!”
陆大志却摇摇头,然后面容严肃地说道:“你娘走得早,我只想让你吃饱穿暖,却没有好好教导你,这是爹的错……所以,现在爹要将爹唯一会的东西教给你!”
陆大志看着女儿,眼里都是满满的慈爱关怀,“福丫,爹是个大老粗,只会一样手艺,我现在将它教授给你,你愿意学吗?”
“陆老板,这是要教女儿做胡饼?”有人问了出来。立马就有人嘲讽起来,“琴棋书画不教,却让一个姑娘家做胡饼?”
“做胡饼怎么了?我老陆这辈子就会这一件事,就靠这一门手艺安生立命,你们倒是什么都会,但你们又几个人比我活得畅快的?”
陆福柔看着父亲的宽阔的背影,想起当年父亲背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对自己说的话——“丫头,爹答应过你娘,只要有爹在,一定要让你吃饱穿暖。你喜欢吃胡饼,爹就给你做世上最好吃的胡饼,就算你娘不在,爹要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
陆福柔眼眶湿透,哽咽着说道:“爹,我学,爹做的胡饼,是世上最好吃的胡饼!”
陆大志说着便将自己的小摊车直接扛上了乞巧台,面饼一拍,底气十足地对陆福柔说道:“爹今日就在这里教你!你好好学,学会了陆家的手艺,就不丢人!”
“好!”陆福柔看着他,心里顿时也充满了自信。
沈颜被他们父女俩不惧他人眼光,自信满满的摸样所感染,心里对于重振千金笑也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勇气。
“加油,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