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刺绣锦缎血污密布,皱巴巴得像一团风干的腌制咸菜。
徐长生的面色愈发凝重,苏腾龙怕他牵动了伤口,关切在一旁给他紧了紧包扎绷带。
徐长生有些慌乱地捡起地上刺绣,重新裹成一团抱在怀里。刺绣上的污血已经凝结成块,绸缎攒成一团像极了成亲结彩的绣球。
“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我们令狐到底和你们计划了什么?”
徐长生抓着舔刀客追问,方才的动静已经惊扰了其他人,如今吴润涛和张老残都站到了舔刀客身后,方才说曹雪芹贯口儿的王老六却不晓得去了哪里。
“你是他什么人?”
舔刀客仔细打量了一番徐长生,徐长生心思虽说缜密,但这种逢场交际的本领就差得远了,毕竟这么些日子来都是别人在抛头露面,根本轮不到他主事说话。
“我们是令狐的伙计,都是山瞎子,令狐是我们的大牵头儿,上次已经打过照面儿了。”苏腾龙知道徐长生不善逢迎之道,当即替他撑了场面。
舔刀客闻言点了点头,双方盘山头表了身份名号,也算是互相熟络了几分。
“诸葛飞羽没和你们说我们的事情?”
舔刀客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嘴,眼神飘忽不定尽是孤疑神色。
“谁是诸葛飞羽?”
苏腾龙和徐长生都有些犯迷糊,毕竟这个名字着实陌生。但二人的心思还算聪颖机敏,当即就反应过来有可能是令狐狩。
苏腾龙嘴上试探地问了一句:“您说的是我们的大牵头?”
舔刀客被他这么一问立时更加孤疑,谨慎小心地开口:“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诸葛飞羽?哪里有伙计不认得自家牵头儿的摸金校尉?”
“您还真是贵人多疑,我们牵头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金贵人物,自家名号定然娇贵的很,做这行当的都懂规矩,逢人说话自咽三分,买卖德行各缺八两。再者说我们都算是小辈分的,牵头儿逢人看相自报家门有他自个的门道,我们也不好过多过问,您说我这道理可还算正装儿?”
苏腾龙这一套贯口说的流利地道,毕竟他入行的年头比徐长生深邃些,摸爬滚打的多了,自然也就磨练出了圆滑腔调。
舔刀客听他说得圆润自然,也就没有太多怀疑,毕竟上次令狐狩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二人打了照面儿,当下语气缓和的解释道:“那可能就是你们牵头儿招呼不周了,他在我们这儿的盘山头用的都是诸葛飞羽的名号。”
“那就按您说的,您还是说下我们牵头儿和您的生意吧,毕竟咱这买卖不是还得做吗,我们爷这大梦一睡也不晓得啥时候醒转,别耽搁了您几位的大事。”苏腾龙继续与其周旋。
舔刀客见他说得礼敬客气,话语中的冷意也逐渐褪却了些:“你们是不是也是被那艘船抓来的?”
这话一问出口,苏腾龙二人立时就心中明了起来。
毕竟舔刀客几人都是现代人装扮,又是摸金界的老人,自然容易联想到那艘轮船上的境遇。
苏腾龙点头应和了一声,接着说道:“阁下也是被抓上船来的?”
“我们都是,这城里还有许多古七盟的人,都零散在这座城池里面,只不过我们几个一起搭车走活儿,我是大牵头儿。”舔刀客回应道。
“那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
苏腾龙又问了一句,当下出于礼数先和徐长生把各自的遭遇说了一遍。
舔刀客听闻后也笃信不疑,相继说了他们的遭遇,果然和徐长生等人大差不差,只不过他们比苏腾龙霸道一些,并不是被鬼面人挟持,而是直接抢了鬼面人的船只,胁迫他们来到了这里。
“阁下果然有大手笔,鬼面人估计也没料到古七盟人这么难以应付。”
苏腾龙听了之后不吝赞赏,耍嘴了几句之后问道:“那阁下交给我们牵头儿的档案夹也是这般抢夺来的喽?”
舔刀客闻言点了点脑袋:“我们也不晓得里面究竟讲了什么,但很明显那夹子里的线索应当是和这里有关联,后来结识了诸葛飞羽,用这个作交换让他加入我们,来一起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难不成说,我们牵头儿当真要和你们合作拿下这座秦庸城?”苏腾龙听到这里冷汗直冒,毕竟有这个想法就已经非常丧心病狂了。
“这只不过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外面有黄泉围堵,城内有重兵把守,不拿下来怎么出去?”
舔刀客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随意,似乎根本不大在乎似的,这反倒让苏腾龙更平添了一分警觉。
徐长生听到这里,想到了那个滴血葫芦,当下接口道:“所以你们就要用......那只葫芦来......屠城?”
“计划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既然诸葛飞羽没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你们有资格过问了解的了,你们要做的只是把诸葛飞羽尽全力救治康复,以后的交易还是要跟他来做。”
舔刀客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苏腾龙想要再套出来更多的线索是不可能了。
“至于诸葛飞羽的伤势,你们还是等他醒过来了自己问他,我已经让王老六顺着血迹去瞧看了,至于能查看出来什么到时候再说。”
舔刀客说完这话就不再留人,徐长生本来就心烦意乱,当下也没有过多纠缠,带着苏腾龙出了院门往府邸走去。
路上,苏腾龙犹自在那里回味着方才的对话,越寻思眉目越是紧皱。
他推搡了一下同样满面愁容的徐长生:“小爷,你不觉得令狐和舔刀客要做的事情很不简单嘛?”
“早有觉察,而且他什么都没说清楚,我们还是等令狐醒过来了问个明白。”
徐长生说着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绸缎刺绣,喃喃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真的感觉越来越疑惑不解了。”
苏腾龙也看了一眼刺绣:“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你方才看着这团刺绣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提及,徐长生的眉目立时又紧皱了起来,他望了望来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府邸。”
一路无话,二人闷头赶路花费了不少时辰,毕竟秦庸城里百姓均是步行,没有牛马牲口载负。
回了府邸,小厮下人们见了徐长生均是唯唯诺诺,毕竟之前的火气油头余威还在。
张发财去照看令狐狩的伤势去了,苏腾龙和徐长生忧心忡忡地回了厢房,迫不及待地将手上的血污刺绣平铺在了桌子上。
苏腾龙想要搭眼瞧看,徐长生却在一旁问起了话。
“之前我们推测过,那些百姓应该不在棺材里,棺材有可能就是某种节日习俗的摆设罢了,或者说这些百姓肯定是活下来了一部分,至于他们藏到了哪里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是不是这般说的?”
苏腾龙被他这话说得有些发懵,点了点头刚想问他为何如此发问,眼角却已经扫到了桌上的刺绣,立时间双手捂嘴紧张到无以复加,面色煞白吓得头皮发炸!
徐长生之前已经看过了那张刺绣,因而已经有了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过这张令狐狩用命换来的刺绣,其内容着实诡异离奇的让人难以接受——
沾血的刺绣上面,依旧是那轮血月,依旧是那个秦庸城。
街道上依旧是那些黑乎乎的棺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所有的街道和屋顶。
但是这张刺绣上面多了一个因素,那就是人。
张刺绣上面不光有棺材,还有密密麻麻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地方,重点是这些百姓的行为体态过于诡谲。
苏腾龙惊讶发现,他们竟然争先恐后地往棺材里面钻,钻进棺材里的百姓竟然还兴高采烈得庆祝炫耀,有些进了棺材的人生怕别人争抢,纷纷抓着棺材板想把自己尽快关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没有进入到棺材里的百姓异常焦急烦躁,纷纷哭丧着脸在那里披麻戴孝......
有些还互相谦让请对方进棺材,然后看着对方躺进去之后再洒泪挥别感慨万千。
漫天满城都是飞舞的白色纸钱,招魂幡子到处插遍,进入棺材里的人都安静躺好,有少数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掌握别自己的亲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全城的百姓怎么会这么喜欢......主动给自己下葬......而且还像是捡着了大便宜似的......”
苏腾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场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处处与正常人的逻辑思维相违背,完全没有一点常理可言。
徐长生也是一脸的凝重神色,很显然之前和苏腾龙的推理全部被推翻。
这些百姓就是进入了棺材,而且场面上怎么看都像是自己乐意赴死,并且是全城普天同庆在欢度着一场盛大的葬礼般诡异离奇,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已经不能用任何的逻辑思维来论证了!
苏腾龙又看了一会实在头痛欲裂,索性晃了晃脑袋起身出门去照看令狐狩。
便在这时,身旁的徐长生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说道了一句话,直接把苏腾龙烦躁的心神硬生生给扯了回来。
“你先别走,看看这刺绣的边角儿那里,柳三太公他们正在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