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不由分手抽出腰刀,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原来是贺兰朗用两手之间的锁链挡住那柄刀。
“怪就怪你山上的人太蠢,竟然把我带上山,连我一路做了记号也全然不觉。”贺兰朗挡住他砍来的刀,一脸风轻云淡道:“李谕,我劝你还是别负隅抵抗了,识相的话就缴械投降,兴许还能让你的弟兄们少受点苦头。”
“笑话。”李谕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你能活到官兵上山?”
他说着,又一刀重重劈下去,贺兰朗仍用那锁链去挡,然后暗中发力,借他那柄刀的力量,硬生生扯碎了两手之间的铁索。
李谕显然没想到他能扯碎锁链,即使有他的刀借力,但是能硬生生把这条十数斤重的链子扯碎,足可见这人的武功不容小觑。
“李谕,你打不过他的,还是放弃吧。”萧月眠好意出言相劝,别人不知道贺兰朗的身手,她还能不知道吗?
可是她越这样劝,李谕就越不认输,贺兰朗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朝他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轻飘飘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就陪你过几招。”
三五招下来,李谕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门外火光连连,山寨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在门外大喊,“当家的,官府的人杀上山了。”
李谕稍一分心,那柄锋利的软剑便利落的横到他脖子上,只差一点点,他就身首异处,命丧当场。
并非贺兰朗心软故意不杀他,而是萧月眠正抓着那柄剑的剑身,大声恳求道:“贺兰大人,求你剑下留人。”
想到她竟然这样不顾一切为土匪求情,贺兰朗黯然垂下眼帘,良久,才无奈的收了手,冲门外的官兵们下令道,“来人,把李谕给我拿下!”
——“你不想让我杀他,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去抓那柄剑。”
烛影摇晃,贺兰朗借着烛光,拿着纱布和药膏小心翼翼为她处理手上的伤口,柔声问:“是不是很疼?”
“没有没有。”萧月眠怕他担心,连连否认道。
贺兰朗朝她微微一笑,“萧姑娘,即使你这样为李谕开脱,李谕也还是难逃一死。”
“为什么?”
“圣命如此。”贺兰朗道:“皇上有令,清剿山匪后,立刻处决其头目,绝不可让他脱逃。”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萧月眠灵机一动,“倘若我能将他们招安呢?”
“招安?”
萧月眠重重点头,“现在免李谕一死,作为代价,让他一生一世效忠朝廷,行吗?”
“倒也算个办法。”
“好,那我……”萧月眠方欲起身,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贺兰朗及时扶着她,险些重重摔倒在地。
骨节分明的手贴在她纤薄的衣料上,顿感她身上火燎燎发烫,贺兰朗伸手一摸她额头,眉头紧锁,“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无妨,这小病小灾,忍一忍就过去了。”她故作轻松,其实下腹的刀伤早已隐隐作痛。
贺兰朗哪容她这样胡闹,强硬的扶她上床躺下,态度坚决道:“不行,我去找个大夫来,你先休息一会儿,在房间里等我,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半夜三更的,翠屏山上哪里能找来大夫,贺兰朗无计可施,只好找来唯一一个懂医术的李谕。
等他把李谕带到房间里,床上的萧月眠已经浑身滚烫,烧的神志不清。
李谕见到她这副样子,二话不说扯开腰封查看伤口,之后神色陡然一紧,“糟了。”
“怎么回事?”贺兰朗不懂医术,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她发高热并非是受了风寒,而是伤口溃烂引起的并发之症。”李谕说,“我必须得重新为她处理伤口,再熬些散热的汤药喂她服下,至于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她自己了。”
贺兰朗心头震了震,抓过李谕的衣领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只是发高热而已,难道会死不成?”
“会。”李谕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你若是不信我,现在下山带她去找大夫也行,前提是她不死在半路上。”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艰难喘息的女人,贺兰朗只能任由李谕放手一搏,死马当作活马医。
李谕先是为她用刀割去腐肉,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煮了散热的汤药端到房间里,一匙一匙喂她服下。
即使服了药,她身上仍烧得滚烫,额头冷汗渗出,喘息声艰难的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
“人事已尽,只能听天命了。”忙完这一切,李谕道。
贺兰朗不通医药,便打来温水一遍遍为她擦拭身体,她的手腕和脚踝都很纤细,握在手里简直有些硌人。也不知来来回回擦拭了多少遍,换了十几盆温水,直到窗外晨光熹微,她的体温终于降下来,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尽管如此,他仍连寸步都不敢离开,随便拽了张椅子在她床前,靠着床栏阖目休息了半刻。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床上的女人坐起身,正静静望着他,他困倦的抬眸,睡意在看清那女人的脸时消失殆尽。
她是明月!
——“明月!”贺兰朗猛然惊醒,看到的是刚刚苏醒的萧月眠,正倚坐在床边伸手抚摸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两相望,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凝成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你是明月,对不对?”也许是过于激动,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在皇宫里,萧月眠不敢将实情道出,是顾忌神秘人的威胁。而此刻身处翠屏山,远离了皇宫无形的掣肘,她再也不必顾忌其他。
回答贺兰朗的是一个无声的拥抱,她伸手揽住他的腰,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在他怀里。
“朗哥哥,我是明月。”
她声音很轻,但是足以使他听得清楚。
之后,她便将自己如何死而复生,又是为何入宫,入宫后怎么被神秘人威胁,又如何在机缘巧合下得知前世杀害她的人不是赵洹……诸如此类的事情,尽数娓娓道来。
“宫里有人威胁你?”听完这些,贺兰朗眉头紧皱,“你见过那个人吗?知不知道关于他身份的线索?”
萧月眠摇摇头,“神秘人行为处事十分低调,皇宫上下无孔不入,我根本无从打探他的身份。”
“他还曾经行刺你。”她提醒道,“就是我重生后与你初见那晚,你应该记得吧。”
末了,她垂眸喃喃自语,“皇宫,实在是个危险的地方。”
贺兰朗抬眸望着她,良久,竟是柔声道:“明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离开皇宫。”
“离开?”
他点头,眉眼漾出笑意,“对,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日子。”
见萧月眠迟迟不语,他脸上欣喜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目光仿佛沉沉夜色中掠过转瞬即逝的流星,犹疑着开口问:“你不愿意?”
远离皇宫的纷扰,过寻常人的日子,她求之不得,可是……
“明月,你还是对赵洹动心了,对吗?”他直截了当的问,顿了顿又说:“除了赵洹,我想不到皇宫里还有什么能使你留恋。”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反问贺兰朗,“如果我真的对他动心,这是不是对贺兰家的一种背叛?”
他轻轻摇头,脸上恢复那副春风化雨般温柔的神色,苦笑道:“你从来没有背叛贺兰家。”
可是剩下的半句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只有我,才是那个每次都被你舍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