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太过努力，叶贞。”瞿云光认真地说，“或者说，你可以不在成绩上努力，但是你要努力做自己。叶贞，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叶贞莫名觉得胸口窒闷，鼻尖酸涩，她抿了抿嘴，深呼吸几次，还是忍不住回嘴：“瞿云光，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做自己的。你可以上课睡觉然后考试照样拿第一，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才，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家境那么好的！”
她说完这话胸膛起伏，脸蛋涨红，像是情绪到了顶峰，不得不释放出来。
瞿云光只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此时摩天轮刚好转完了一圈，工作人员打开他们的舱门示意他们赶紧出来，瞿云光扭头就把门关上了，十分抱歉地冲工作人员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想再坐一圈。我们会多补票钱的。”
工作人员愣了愣，终究是没有强制他们下来。
而因为短暂地接触到了外界所以突然冷静的叶贞缓缓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居然用那么严苛的语气去指责和控诉瞿云光……她是疯了吗？就是疯了吧！
她她她，她凭什么那样说瞿云光啊？她刚刚真的是她吗？
好吧，那就是她，那她也太过分了吧！！！
叶贞张开嘴，脸蛋比刚才更红，这回是羞愧，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膝盖处的裤子，指尖都泛白了：“对、对不起，我刚刚那样说你……瞿云光，对不起……”
瞿云光叹了口气。
他伸手过来，叶贞下意识闭上眼缩起了肩膀，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温柔地rua了一把。瞿云光的声音也很温柔：“好啦，没事，我不怪你。最近压力是很大吧？用这种方式能发泄一下也不错啊。”
叶贞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哭哦，而她也真的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濡湿了衣服，她抬手想擦掉自己的眼泪，可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边哭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伤害你了，我不该那样说你的，瞿云光，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还这样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好啦好啦，没事没事。”瞿云光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痕，哪怕很快就有新的泪痕出现，他也依然慢慢地、小心地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脸上，试图让自己的体温能让她的脸热乎乎一点，“不哭了，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孤男寡女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好啦好啦，乖宝，不哭啦。”
叶贞满脑子都在循环自己对瞿云光说的那几句话，哪里听得进瞿云光的劝慰。她心中只剩下了“我伤害了瞿云光我对不起他”的想法，并且为此深深地后悔与自责。
她明知道的，她明知道的，瞿云光并不为他的天资与家境自傲，也没有特意夸耀，甚至这两点其实还给他带来了一定的伤害。
但叶贞偏偏说出了那样的话，觉得瞿云光何不食肉糜，站在高高的道德制高点指示她。
她没有真的要怪瞿云光的意思，那些想法虽然曾经确实出现过，可她并没有真的打算要借此去控诉瞿云光。
然而她没办法解释刚刚自己的言语。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情绪上来了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吧？那脱口而出的往往就是真心话，瞿云光会觉得她很过分的吧？
她不想伤害他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那么说，那么伤人，瞿云光得多伤心啊？而他现在还在安慰她。
她除了不断重复“对不起”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回学校的路上，叶贞借着看车窗外风景的机会，偷瞄瞿云光映在玻璃上的侧影。她伸出手抚上那道模糊不清的面容，忽然听到身边的瞿云光说：“你不如转过来看看我，比看玻璃清楚。”
叶贞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正好公交车转弯，她没坐稳，几乎是往瞿云光怀里撞。
还好她抓住了前面的横杠，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叶贞还是不太敢直视瞿云光，盯着自己的膝盖哼哼唧唧：“我、我又没看你。”
“但是我在看你，所以有点希望你回头看看我。”瞿云光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听起来轻松又愉悦，他不待叶贞反应就转移了话题，“还在纠结对我口出狂言的事情吗？”
这个用词怪怪的，但事实如此，叶贞点了点头，讲话带着鼻音：“还是很对不起你，你对我那么好，我还那么说你。真的，我感觉自己这样很小心眼，很卑劣。感觉自己就不配做你的朋友。”
“啊，可是交朋友的话，是双方的感受吧？”瞿云光是这样说的，“我没有觉得你不配啊。而且有时候我也会有点小心眼啦，因为我想叶贞在这种情况下都这么优秀，如果她拥有跟我一样的条件的话，应该是我仰望她吧？那到了那种情况，我还能不能成为叶贞的朋友呢？”
叶贞怎么能允许瞿云光这样自我怀疑？她连忙抬头，差点撞到瞿云光的下巴，她面露急切，语速飞快：“你不能这样想，你怎么会不能成为我的朋友呢？而且你假定的条件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所以……”她止住话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又闭了嘴。
瞿云光笑眼弯弯，语气像极了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温柔又极具耐心：“所以我能做你的朋友，那你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你不用怀疑自己配不配得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匹配才可以产生联系的，对不对？”
叶贞的眼眶又红了。
她想躲避瞿云光那样坦然澄澈的目光，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了，继续直视他，也努力真诚地讲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我觉得你在偷换概念。我因为对你出言不逊所以觉得自己很卑劣，不配当你的朋友，但是你是假定了一个情况，而你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对我说出我对你说的话。所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我不是。”
瞿云光笑得无奈又纵容：“没有啦，你也很好很好。而且无论怎么说，朋友之间就是有意见有想法就要讲出来的，憋着反而不利于发展，是吧？假如你对我积怨很深，那是不是有一天我做了什么错事，你就会爆发，然后我们两个分道扬镳了呢？所以讲开了总比憋着好嘛。”
叶贞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其实是的。
讲道理，那些话不完全是她的真实想法，因为她确实有想过瞿云光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两个事情才这样好。
可她转而就想清楚了，如果脱离那两个先决条件，那个瞿云光就不会是面前的这个瞿云光；又或者说，就算真的没有那两个条件，这个瞿云光也总归是这个瞿云光，是坦荡又潇洒的瞿云光，温柔又善良的瞿云光。
她喜欢的瞿云光啊，就是这样好。
她真的很想把自己那些少女情怀悉数告诉他，哪怕他只是把她当做朋友，哪怕说了之后他们不再是朋友，她也想告诉他。
现在她还是很内疚，内心觉得自己真的对瞿云光太不好了，瞿云光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还在摩天轮上指责他。
虽然她道歉了他也原谅了她，但她没有原谅自己。
那个冲动、敏感、鲁莽的叶贞，可以是她的一部分，却不能是伤害瞿云光的那一部分。
“下次、下次，”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下车后，叶贞拉住瞿云光的袖角，目光坚定，“下次我请你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瞿云光没有犹豫，欣然同意：“好啊。”
于是叶贞松开手，笑着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等高考完，怎么样？就那天，跟海洋公园同一天，可以吗？”
瞿云光思考了一秒钟：“会不会太赶了？”
叶贞坚持：“因为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华灯初上，街边橘黄色的灯光中有细小的灰尘飞舞。风吹树枝，才爆新芽的枝条唰唰舞动，像是小孩兴奋地摆弄他的胳膊。
瞿云光凝视着叶贞的脸，突然笑了：“好啊，那就那一天吧。”
他越来越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叶贞嘿嘿一笑，伸出右手小拇指，开始了幼稚：“拉钩拉钩！”
瞿云光也伸出手，和她进行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盖章行为，还着重强调了一点：“到时候别嫌转场累哦？”
叶贞举起双臂：“不会的！我一想到要出去玩就充满了power！”
当然，她不只是期待这个迟迟没有兑现的约定。
两个人返校之后，班主任老徐知道他俩翘课了，把他们揪去办公室说了两句，看着叶贞还是泛红的双眼，终究不太忍心，很快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不过就在瞿云光跟着叶贞走出去的时候，他又喊住瞿云光：“等下，你留一会儿，叶贞先回去。”
叶贞差点就以为是班主任觉得他俩谈恋爱了要先从男方这边下手，胆战心惊了很久，直到瞿云光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怎么了？”
瞿云光表情恹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师要我去国旗下讲话。”
叶贞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