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做梦梦见自己在探险的路上遇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很快成为了她的朋友,一直对她很好,有时候却又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与她产生争执,并且固执地认为他们是绝对的正确,叶贞必须要按照他们说的做。
而相比较之下,那个女孩子对叶贞要更为关心一些,男孩子则经常会觉得叶贞是在拖后腿,时不时就发出类似“假如加入队伍的是个男性就好了”这样的感慨。
叶贞敢怒不敢言。
终于在一日,男孩因为贪心,拿走了路边老农家门口果树上的水果,他们被老农和村民绑起来,说他们是恶魔派来的使者,要处死他们。
男孩说拿走水果的人不是他,是叶贞和女孩。但村民们反问:“你们是一伙儿的,谁拿走都没有区别,不是吗?”
眼看着面临死境,男孩大声咒骂起女孩和叶贞,女孩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后,第一次当着叶贞的面与男孩争吵起来。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是震耳欲聋,叶贞伸手捂住耳朵,却发现这个声音完全阻隔不了——
叶贞睁开了眼。
她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但不妨碍她听见自己的父母隔着门板在激烈地指责对方,他们也完全也没有降低音量的意思,似乎并不在意早上七点他们的女儿和邻居是否还在沉睡中。
“……大过年的你都不回家,你光出去打牌,你眼里只有牌?你跟他们几个过日子好了呀,所有钱都被他们赌走好了呀!这个家还要交房贷,贞贞上学还要钱的,你倒好,拿着还房贷、交学费的钱去赌博?”母亲的声音已经从称得上是尖锐,“我辛辛苦苦加班工作,每天脚都在疼,你倒好,逍遥自在的,叶建国,这个家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几乎是母亲话音刚落,父亲立马就接上,他的语气也很是激动,满是指责:“梁秀秀你别给脸不要脸!什么叫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除了还房贷,每个月的水电费菜钱不都是我的钱?我一点贡献没有的?我一点辛苦都没有的?在你嘴里我不存在是吧?!”
母亲仿佛是在撕扯喉咙一般喊道:“你存不存在不都一样吗?水电费我没出吗?你的钱全拿去赌博了,我的工资一半还房贷一半家里用,这么些年了,叶建国,房贷都是我还的。你的工资去哪里了?按道理我早该存了十几万可以买车了,你把你的工资和我的钱全赌掉了,你还有脸说你的辛苦和贡献?你这是吸我的血,你要逼死我啊!”
父亲也喊:“放你娘的狗屁,梁秀秀你说这种话逼脸不要了是吧?我什么时候拿你的钱去赌博了?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每次都这么说,你妈逼没话说了是不是?那你要分那么清楚,干脆离婚好了!”
房间外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叶贞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猛烈地跳动着。
“好、好啊……”母亲的声音发着颤,好像是在笑,又好像在哭,“叶建国,这可是你说的,离婚!年后民政局上班,就去离婚!”
父亲没说话,但重重的摔门声表达了他的态度。
离婚好啊,这样谁都清净。
叶贞打开了房间门,沉默地看着客厅里母亲的背影。她显然是气坏了,情绪激动,身形还有些摇晃,偶尔还低头抬手,似乎是在擦脸上的泪水。
叶贞明白的,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这绝对不是父母的第一次争吵,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过好多好多次。
只是这是他们第一次,毫不避讳叶贞的争吵。
也可能他们忘记了叶贞的存在,只顾着情感的宣泄。
叶贞走过去,站到了母亲的身侧。她比母亲还要稍高一些,她盯着母亲发丝间明显的银白,抬起手,颤抖着,落在了母亲的后背上。
母亲察觉到了后背的触感,抬眼看向叶贞。
叶贞认认真真地与她对视着。母亲的眼圈微红,眼底血丝密布,眼下是经年劳累的青黑,她的嘴唇起了皮,脸上的毛孔粗大、泛着油,也有起皮的地方。除了这些以外,母亲的眼角和眼头还有眼屎的残留,眉上与额头甚至长了一些粉刺与黑头。
——这是她的母亲,她可怜的、操劳的母亲。
也是与父亲争吵后,无助的、颤抖的母亲。
叶贞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地、同样颤抖地,环抱住了她的母亲。
她的声音也很轻,仿佛不忍惊扰另一个受伤的灵魂,不顾同样受伤的自己,坚定地传递着勇气与决心。
她说:“离婚吧,妈妈,离婚吧。我支持你,我站在你这边,和他离婚吧。”
母亲沉默了一下,她也拍了拍叶贞的后背,却将叶贞推开。叶贞没有看懂母亲眼底的情绪,只听母亲说:“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别管,也别在意。再过四个月你就高考了,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分心。”
似乎是生怕叶贞不听从她的,她还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叶贞收回了两只手,垂在身侧。
很久很久,她终于在目光的对峙与博弈中率先妥协,点了点头:“好。”
然后母亲也出门了,不过她出门前还不忘告诉叶贞她是去菜场看看有没有菜。
正月初一,菜场怎么可能有人呢?或许母亲只是想要一个独处的借口,所以选择了撒谎。
叶贞目送她离开,独自一个人站在家中客厅里,缓缓地笑了笑。
从这一天开始,母亲在晚上与叶贞同睡一个房间,父亲仍在他们原本的卧室中睡觉。
两个人开始了某种意义上的冷战。
他们除了争吵,否则不会开口。
哪怕亲戚来家中拜年,他们会各自与亲戚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
叶贞注意到饭桌上叶毅看自己的目光欲言又止,她懒得去管叶毅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去搭理他。孙一诺倒是悄悄问表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叶贞想了想,只说:“没什么大事情,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孙一诺依然很茫然,但她同意叶贞说的,就点了点头,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姐姐,无论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叶贞扯起一个笑,她捏捏孙一诺的脸:“好呀。”
家中低压对于叶贞来说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方面是因为2月18日她就开学了;另一方面是,她在家中总能找到时间和瞿云光与夏秋彤说说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来自于喜欢的人和好友的安慰能让她稍感轻松。
也只是“稍感”。
叶贞能感觉到母亲拒绝跟自己交流关于离婚的事情,也拒绝自己掺和进这件事情,她对于母亲的支持,从头到尾,母亲只听到了那一句话。
可她明明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真的很希望无论如何,母亲都应该知道,身为母亲的女儿,她是会永远爱着自己的母亲的。
哪怕,哪怕,母亲不小心暴露的秘密触碰了她的道德底线,但、但是,她难道该支持一个会打骂自己、监视自己的父亲,而反对会温柔和她说话的母亲吗?
然而,即便她清楚自己会支持母亲,她依然无可抑制地悲伤起来。她说不清楚内心的郁结到底是由什么纷纷扰扰组成,只知道她原本故作平静和谐的生活,终于被撕破了一个角,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来。
开学那天,叶贞意外地在小区门口看到了瞿云光。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毛呢短大衣,羊角扣规规矩矩地系着,没戴毛线帽,所以头发在西北风的摧残下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叶贞看见了他,并没有笑出来,而是红了眼眶。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紧紧抿着嘴唇,抬头看他,拼命眨眼睛,还是没忍住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脸颊往她的脖颈滑落,弄得高领毛衣的里侧湿漉漉的,很是不舒服。
瞿云光用宽厚温热的手掌替她擦掉了泪水,给了她一个足够温暖的拥抱,让她能在这一刻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熨帖与轻松。
哪怕是短暂的。
但他的温柔长存于她的眼底、脑海里、记忆中。
开学还不到一周,就是宜城一中高三第二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
这回仅仅是宜城一中自己的模拟考,并没有其他学校的参与。
而成绩一公布,一些特别关注排名的人直接惊掉了下巴。
叶贞倒是没那么在乎——她还没考就知道自己状态不好,等考完直接就觉得完蛋了,因为她看到试卷的时候,真是毫不夸张地说,试卷有多白,她的脑子有多白——但老师们很在乎。
叶贞,无论转没转学到一中,都是一等一的好学生,这次模拟考,满分750,她考了677分,排名全校第四十二名。
与之相对的,瞿云光以720分高居年级第一,周长悦排名第二,考了712分,数学还是近乎满分的成绩。
班主任拿到成绩单后,也不管现在还是语文老师的上课时间,直接把叶贞叫到了办公室,问她考试是怎么一回事。
叶贞垂下眼,注意到老师手中的成绩单,第一次没有在第二行看到自己的名字。她轻轻咬了咬后槽牙,心脏抽疼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镇定地说:“老师,我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所以发挥失常了。我会尽快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的。”
“太可惜了,不应该的啊。”班主任满脸可惜,又有些庆幸,“还好现在才二月份,还来得及,还有一百多天。这次就是一时失误。你是个很聪明也很优秀的学生,老师相信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吗?再接再厉,高考真的很重要,知道吗?”
叶贞松开自己的下嘴唇,点了点头:“好的,老师,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班主任没再说什么,让叶贞回去上课。
叶贞跟老师道别后走出办公室,转身时险些撞到了倚着墙等她的人。八壹中文網
瞿云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塞到还呆愣着的叶贞的嘴里,冲她笑:“走,别上课了,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