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西知道么?
你明明答应阿葵要把真相告诉世人,
你明明说过你会做到的,
但是你违背了诺言,
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些年。
如果他知道这些,还会继续和你在一起么?”
沈亦琛说的很慢,只是说的时候一直盯着她,
她笑了,不作声。
“如果需要我帮你隐瞒这一切,也不是不可以,作为交换,你把资料和证据交给我。”
他说话依旧是慢慢悠悠的,却带着谈判的姿态,
延善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保证,如果沈湛西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不会继续和你在一起,”
他看着她,口气冷淡,全然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你难道想让他再痛苦一次。”
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沈亦琛,
“随便你,要怎么说,都随便你。”
他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的这样彻底,不由得愣住。
她沉默着往外走,
沈亦琛似乎是沉不住气了,“你不在乎他?”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抬起眼看他:“在乎不在乎,你又知道什么呢?”
决定去看阿葵的那天,
窗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她撑着伞走在雨中身影萧瑟,出租车只能到达山下。
延善一个人沿着笔直的路往上走,都忘记避开路上因为接连一段时间阴雨天形成的小水坑,一脚踩下去,泥泞的水渍溅到她小腿上的裤子上,裤脚上都是斑驳的印记,
山上太安静,又是这样的雨天,
她只觉彻骨的寒冷。
她抱着一大束白玫瑰上山,连脚步都刻意放轻。
钟葵生前是个信徒,死后便葬在了寺庙后面专门放置骨灰的地方,每日听着诵经念佛,终于能找回平静,这是她希望的归途,
延善最终在一座墓碑前停下,站定。
那座墓碑上面有一行最醒目清晰的刻字:钟葵之墓-沈湛西代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钟葵只是想对沈湛西说一句抱歉,对不起,给你带来这样多的痛苦,
八年多以前,临锡发生的那场巨大的灾难。
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因为利益没了良心的上层错误决策,才造成的灾难,
位于城郊的矿洞爆炸,矿井深三百一十余米,浓烟、火花、崩塌的碎石、痛苦呼救的被困者。
那个夜晚,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那里似人间炼狱。
救援工作持续了长达七十三个小时,在这场事故中丧命的人有二十四人,包括矿井下的工作人员,前来考察矿井安全问题的专业人员,
钟葵是幸存者,但最后却还是没能逃过死亡。
延善是二次事故的幸存者,最后差点死。
钟葵说对不起,作为监理最后却没办法说出真相,还那些可怜人一个公道,她把所有自己掌握的证据交给了延善,
她说,延善,如果你是个有良心的记者,给那些可怜人说句话吧,
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那些没办法开口的人,死的实在太冤屈。
延善说好,
可是却遭遇了接连而来的打击,无法接受钟葵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变成了不会说话只会说对不起的疯子,
站在那,亲眼看着钟葵摇摇欲坠的模样,看见她无力挣扎的双臂,也看见自己躺在地上疯狂的想要活着的期盼。
如今的延善回想起这些事,依旧是一幕幕清晰无比。
她像看一场滑稽的人生闹剧一般看待从前,如果主角不是她自己,大概她会真的觉得以前的事情就是一场荒诞狗血的电视剧。
可这又确实发生在她身上,
延善半跪着在钟葵的墓前,微微仰着头,努力抑制住想要滴出的泪。
她不敢大声呼吸,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水泽滑下去,沁出发鬓间的一丝凉意。
她站在这直到死都想着把真相传递出去的可怜人的墓前,长久的沉默,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一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思绪慢慢理顺,小声的保证。
“我最近很累,神经也快要奔溃,
我很在乎沈湛西,我害怕连他也对我失望,
可是我知道这样不对,
他理应知道真相,
我会亲口说出来的,全部,
包括你受到的误解,全部都会说出来的,
就算是用命来还,我也愿意,”
从临锡回来之后,延善的失眠症似乎又严重许多,每日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可是睡得也很不好,
她也去做了心理咨询,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心理医生又陷入了困境,
她问延善,是不是想起来了,
延善笑笑。
她想问一句,
我的病是不是永远治不好了,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是终点。
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因为现在还不可以,
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就停在这里,不可以。
延善走出诊室的时候就看见顾止站在那抽烟,脚边的垃圾桶是刚换的垃圾袋,里面除了一堆烟蒂什么都没有,
顾止看她出来,忙扔了手里快要燃尽的烟蒂,“怎么样,没事吧。”
“粟医生说,我没任何的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他看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恍惚一片。
顾止不知道延善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说着自己很忙,忙的连和沈湛西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他见到华绮,
华绮告诉他,沈湛西的父亲曾私下找到延善说了一些话,
顾止慢慢明了起来,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
延善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沈湛西,他还是沈家的沈湛西,南川一附院的沈医生,”
所以自己凭什么这样自私的,不顾所有人,把他桎梏在自己的身边。
顾止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他生病了,一个星期了,高烧反反复复。”
“或许,你该去看看他。”
延善没说话,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