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西虽然不是个表情有多丰富的人,可是每每遇见延善,多少却多了几分的笑意,他揽住她的细腰,然后对着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友,延善,”
又对着延善说,“很抱歉,应该早点把你介绍给我的同事们。”
她终于笑了一笑,“那你可要好好表现呀。”
值班室内,沈湛西擦着头发的手停了停,然后又看了她一眼接着擦。
延善稍稍掀眼皮,眼下肚子饿起来,再也没想别的事情功夫了,舀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咀嚼起来。
他倚在窗口,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她看,
直到看见她唇角那一星半点的酱汁,
才放下手中的毛巾,顺手扯出一张纸巾,抹去她嘴角那一点。
“慢点吃,”
延善知道,沈湛西的家教其实是极好的,看平日里举手投足的模样就看出了。
如今自己吃饭的模样想必在他眼里最是邋遢,心里长叹一口气。
再吃的时候,注意了些,想着在他面前多少要好好表现,小口小口咬,
看得沈湛西忍俊不禁,他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好好吃饭,”
“我在好好吃饭啊,”
“照你平常样子吃饭,”
“哦,”延善脸发烧,心想没了伪装的机会,原来他早已看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沈湛西微笑,“你不用管外面那些人的话,听见也权当没听见,如果所有人都看出来你的好,那我会平白无故的多出许多竞争对手来。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你,延善,”他摸摸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好好吃饭。”
那天晚上,邹敏琴想起很久都没和自家女儿通电话了,便打了电话过来,问问她最近怎么样?是否吃得好?是否睡得好?
延善躺在床上倒是想笑,心想真是难为邹敏琴这个女强人了,又不会嘘寒问暖,可是又想当个称职的好妈妈,只能问问是否吃得饱是否穿得暖,几句话一问一答,便都陷入了沉默,
邹敏琴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听顾止说,你恋爱了,还顺利么?”
她翻了个身子,嗯了一声。
那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顺利就好。
延善起了个大早,因为她收到一条短信,里面内容很简单,只是问她有没有时间和自己聊一聊,后面写了名字。
她并不知道宁默为什么时隔多年以后再次出现在南川,就像她不知道沈湛西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很多事情似乎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延善去了约定好的地点,寇塔咖啡馆,
宁默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说,延记者,看见你来,我很高兴。
延善凝视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正要开口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疑问,
“其实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离那个人近一点,看看他,
我生病了,延记者。”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找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谁,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你,
如果生前没有说出来的话,在死后依旧没人知道的话,我觉得很冤屈。”
延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点点头,最后说,“你说,我都记着。”
宁默看着窗外,想起那些抓都抓不住的曾经,再开口,声音多了几分苦涩,“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是在我十六岁的生日,我精心挑选了三个月的裙子被他泼上了香槟,
我想,这真是个讨厌鬼。
他长得高,每次讲不过我就知道掐着我的脖颈,我不喜欢这个粗鲁的人。
现在想想,其实我讨厌的不是他,而是在他和他的家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我的爸爸。
他说,他喜欢我。
我爸爸让我好好讨好他,
我第一次被打的半死就是因为他的一句喜欢。
我觉得很可笑,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讨厌他,他笑着看着我,我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十八岁的我唯一想要的就是逃离我父亲的管控。还有他。
他对我很好,有求必应,
我对他很恶劣,
所有人都大概觉得我疯了,
他向我求婚的那天,因为我的逃跑,等于狠狠的在订婚宴的现场打了他一个耳光,
所有的事情终于等到结束,我那自负无比的父亲投资失败破产,跳楼自杀,我被他的债主带走,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
我报警无人受理,
你在医院看见我的时候,我本来是准备自杀的,
但是想到了那个人之后,我忽然就不想死了,我狼狈逃离南川,”
延善当然知道,那天深夜自己冒着大雨敢去医院采访受害人被强奸的新闻,在病房里阻止了试图割腕自杀的宁默。
那个被强奸的人就是宁默。
“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很可笑,我明明是喜欢他的,但是却从来都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整整五年的时间,我离开南川,也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生病之后,唯一觉得遗憾的事情就是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见见他,
昨天,在医院我又见到他了,他真的很幼稚,还让另外一个女孩假装是他的女友......”
讲到这里的时候宁默才露出一点微笑。
“我不会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也不会告诉他,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如果在我死后,依旧得不到他的原谅,实在有些冤屈。
延记者,我死后,你再替我问问他,能不能原谅我。”
宁默并没有告诉延善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也没有告诉延善,她究竟还能活多久,只是在寇塔咖啡馆门前,准备分开的时候,轻轻的说,“再见啦,延记者。”
延善并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有些可怜的人。
如果有预料的话,她一定会多问一些,再多问一些。
她转身离去,手里攥着自己悄悄录下来的宁默的话。
延善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跟沈湛西通了电话之后便开始睡午觉,
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是傍晚五点四十,
来电的人自称是宁默的同学,他说,宁默去世了,你能来医院一趟么?
她到那的时候发现病房已经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地板和玻璃桌几乎都能反光,
那张床空着,上面铺上了一套蓝天白云的灰蓝色的床单被罩,看得出来,原先住在这个病房的人是个十分爱干净整洁的姑娘。
可病房内却再也空无一人。
延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问,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人?又轻轻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