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人的家属希望媒体方面介入,为他们找回几分公道。”延善语气平平,客观陈述自己前来采访的目的,
“公道?媒体出面?”沈湛西有些无奈的笑笑,“医院和我们科室的职工早就和病人家属提过和解,明确的表示该负责的我们会负责。
但不管出事之前还是出了事之后,家属直接把病人扔在医院,不闻不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道?这难道是家属想解决问题的态度?”
延善听着这些和家属口中不负责的院方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话,淡淡道,“可这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我需要对双方都进行采访,公道不是由我来判断,我只是用文字来描述这件事情的人,”
沈湛西看着面前这个杏眼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仰头深吸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我早该明白的,跟你这样的记者说这些也不会有结果。”
说完就想走,却被喊住,
“请等一下,我是什么样的记者?”她喊住沈湛西,有些疑惑的开口,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的每句话都充满讽刺,其实她完全体会不到他对自己的所有敌意到底因为什么,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自私自利,只想着用夸大的文字博取读者的眼球,从而达到你们制造舆论效果的目的,不负责的那些话你们也可以坦荡的写出来,不是吗?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才一周的时间,来医院的记者不下二十人,可你们看看你们写出来的那些报道,是实话吗?是事实吗?”
延善微微蹙眉,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无言以对,那些别的报社记者采访发布的新闻稿,她也看了,的确有些令人咋舌的意味。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在没有了解我之前,请不要随意给我贴标签,”
“哦?难道是我误解你了,你其实是个挺有良心的记者?”
沈湛西自问真的很少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的记者出口凌厉,“有时间在这里等林主任,不如亲自去见见病人,看看他本人的意愿到底是什么?”
“好,谢谢你的建议。”,她站起来,看着她,
“不过,最后的新闻报道还是会让我觉得我今天的话完全就是对牛弹琴。”他提高了语调,似乎有些愠怒,
“你怎么知道我属牛的,”延善一脸严肃,只是这副态度落在沈湛西的眼里摆明是故意抬杠。她敢保证自己真的属牛。
“......”他转身出去,只是却罕见的有了怒气。
只留给延善一个高挺的背影,她似乎一下子被人突然点醒,之前采访老人的时候都是他的子女在的时候,既然他现在说这个话,是不是说明需要在子女没有陪同的时候单独给老人进行一次采访。
沈湛西上楼的时候,楼上的麻醉师已经在给病人做术前准备,更衣室没人,他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记者?片刻之前,她大言不惭的说,公道不是由我来判断,我只是用文字来描述这件事情的人。
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有几个记者是真的敢把事实真相写出来给大家看?
那一年的矿难事故,那么多的新闻报道,可是有哪一篇真的触及事实核心,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又得到了什么样的慰问呢。
沈湛西知道不该对她那么大的成见,但是忍不住,真的没忍住自己的情绪,只要看见因为一点新闻就黏住不松的记者,就忍不住想到那场意外的事故,
在那段时间里,在他还没办法接受那个可怜的人的突然离世的那段时间里,还要应付接连不断的记者,
眼神慢慢暗淡下去,麻醉科的搭档贺琪来接电话,沈湛西才回过神来。
延善推开老人病房的门,发现病房内除了老人空无一人,但是家属之前明明说过,三姐妹和一个儿子,一共四个人是轮班制,轮流陪护老人,可是眼下,事实直接揭开谎言的假象,
得知她的来意,老人脸上流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细问之下,延善才知道老人两年前曾经摔倒过一次,而家属则为了医院的赔偿款隐瞒了老人的病史,
家属就是抓住了医院方面现在想赶紧息事宁人的意愿,想趁机得到更高的赔偿,所以才拖到现在都不愿意和解,还天天打电视台的电话要记者来采访。
延善觉得可笑,把老人丢在医院不管不问,只想着用各种方法从医院处获得更高的额赔偿款,为人子女到了这样的地步还真是讽刺,
她准备从老人病房内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老人的二儿子进来,趿拉着一双单鞋还抽着烟,全然不顾医院禁烟的规定,更何况老人本来呼吸就不太好,延善想走却被人堵住去路。
“等等,这个记者别急着走啊,光听老头的话没用啊,这老头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你得听听我的。”
“听你的?那爷爷的锁骨两年前骨折过的这件事,你怎么没和我们这些记者说呢?”
延善心里已经大概缕清了思路,之前来采访的记者压根因为家人的阻拦都没见到老人,全凭这几个串好话的子女一番所言,
要不是这几日家属觉得自己这笔钱铁定到手,装不下去慈子孝女,也不会有延善单独见到老人的机会,
“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病床上的老人见到自己这个儿子开始瞪眼就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要起来,生怕这个儿子再惹事,平日里也没个正经工作就吃喝赌,生怕他脾气起来打延善,
沈湛西这边刚下手术准备去休息室睡觉,那边老人的管床护士就跑着过来,“沈医生,您赶紧去看看,那个爷爷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他手里捏着咖啡,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
“我给他换药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刚隔壁组说那个记者去了之后,老人情绪就失控了,现在记者还有老人的那个二儿子都还在病房门口等着没走”
沈湛西大步走过去,看见老人从里面将病房反锁,同一病房的另外一位老人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病房门口是靠墙站着的延善和胡子拉茬的老人儿子,
他扫了她一眼,看见她的手里还拿着记录本,一双好看的眉皱起来,
沈湛西将手中的罐装咖啡握紧又握紧,“我之前说的话,你压根没听对不对?你到底和老人说了什么,他情绪又不稳定了?
现在你这个有正义感的善良的记者,是不是要回去写一篇义愤填膺的报道来声讨医院了。”
“我.......”延善还没开口,就被老人的二儿子直接打断,
“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我爸喘不上来气了,就是她,医生,就是她这个不要脸的记者,”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对着延善很不在乎的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