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说,我早已不再年轻,但是我的年龄恰好是我的优势,毕业之后的经历给了我最真实的历练,我所拍摄的每一张照片,记录的每一篇文章都带着血泪,可我从未后悔过,因为知道我作为一名记者手中的镜头便是传递真实的存在。”
短暂的沉默之后,着浅米色套装的女子开口,“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自由记者?毕业前你曾经在京报实习。”
“因为一场意外,”她眸子里的光瞬间暗淡下去,似乎触及到了一些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往事。
“可以说的再详细些吗?”
延善摇摇头,“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愿在公开的场合谈及,”耳边忽然又再次响起尖锐的响,心脏好像被揪住一样的疼痛,难以呼吸。
提出问题的浅米色套装女子是新闻部的主编黎慎,她的外表看似温和无害,其实只是假象,她对待工作十分的苛刻拼命,刚毕业进入报社的时候最喜欢奋斗在最前线。
台风来了她冲到最前面,暴雨来了她冲到最前面,就算是有些工作了好些年的老编辑,当时也觉得这个姑娘猛的很,时间匆匆而逝,当初的小姑娘黎慎已经三十六岁,成为了新闻部的主编,而很多的实习生最害怕的就是到新闻部,只要听见黎慎的名字就腿肚子抽搐。
文化部的主编合上延善的简历,双手交叉直视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黎慎拍板钉钉,将她留在了新闻部,陈忠华看着延善,越看越觉得像极了当初那个瘦削的学生,又看看黎慎,两人四目相对,无言中算是验证了一件事,两人倒是心知肚明,都没说别的,
六年前,临锡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位于城郊的矿洞爆炸,矿井深三百一十余米,到现在,留在大家记忆中的依旧是浓烟、火花、崩塌的碎石、痛苦呼救的被困者。
那个夜晚,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那里似人间炼狱。
救援工作持续了长达七十三个小时,在这场事故中丧命的人有二十四人,包括矿井下的工作人员,前来考察矿井安全问题的专业人员,
很多记者接到消息之后,都背着相机、拿着录音笔匆匆忙忙抵达了现场。
那天晚上,还在京报实习的延善也在事发现场,去现场之前,她给爸爸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别担心自己,然后就把手机塞到了包里,这是她从念书到实习以来接触过的最大的一起突发事件,
因为这场矿难牵扯的人和事实在太错综复杂,事故发生之后的报道很多,但是延善写的新闻最后却被压下来,
除去报社几个审查的领导,没人能知道延善所写的新闻报道中到底涉及了什么未被揭露的真相,
在那之后,延善忽然一夜之间,从后起之秀泯为众人。毕业之后也并没有找任何工作,而是成为了一名自由记者。
延善算是如愿以偿,她的本意就是进新闻部,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黎慎最后会选中自己,但是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够了,至于其中的缘由大可不必过分深究,
当然,延善用这两年多的时间证明给所有人看,黎慎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无误。
她的个性不争不抢,但也不是温和的没有底线,
延善的人缘很好。
大家都愿意和这样的简单的人相处,没压力。
昨天黎慎把一个新闻交给了延善,
南川大一附院最近被炒得热火朝天,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位高龄老人住院期间因为值班医生的疏忽,导致老人锁骨骨折,老人的家属认为责任全部应该由医院和这个值班医生承担。
家属同时请律师和记者双管齐下,律师负责诉讼,记者负责制造舆论效果,
黎慎想了很久也没考虑出比延善还要适合去采访这个新闻的人选,
周一一大早,延善便早早的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来医院了,来的不巧,下了公交车正逢一阵秋雨,把她淋成落汤鸡,为了躲一辆失控的摩托车还摔了一跤,手背被蹭破一大块皮,里面的嫩肉都显露出来了,看起来有些骇人,
延善背着自己的包,直奔九楼的胸外科,行色匆匆的病患、家属从她身旁匆匆而过,都是因为病痛奔波的可怜人,她这点小小的伤,算什么呢。
延善要找的人是胸外科的主任林主任,但办公室空无一人,护士长看她背着个包,又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态度迅速冰冷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敌意:“林主任不在办公室,你改天再来吧。”
从钟家出来之后,延善尽管情绪再差,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来到了医院,
如果婚姻不尽如意,那起码要在工作上找到自己的归处。
看着办公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请问林主任今天在么。”
“不在不在,我们忙着呢,别在这碍事。”一个护士的态度很不好,
她有些无奈道:“周一,周二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让我今天一大早到着等着,所以我今天来了啊!所以今天林主任也不上班吗?”
“林主任忙的很,还能轮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我并没有说什么,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他来。”她说完就直接在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护士看着她翻了几个白眼最后终究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也的确,医院一旦出现医疗事故的新闻,记者就会来采访,舆论发酵一件事情没完没了。
这个时候记者的出现简直是令人愤怒的存在,这个道理,延善明白,所以尽量保持沉默,面对医院职工的态度也保持沉默,她要做的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做任何私人立场的评价和写出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新闻报道。
她从早上十点五十五直等到下午一点四十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白大褂的一角,抬眼一看,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医生,戴着一幅细细黑边框的眼镜,
延善虽然看惯了钟铖铭的外表,但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医生的棱角无疑更卓越,线条无比流畅。
这个人头发很短,都说检验帅哥的标准是板寸,她看看眼前人心想此言果然不假,他很高,起码有一米八以上,手指修长,皮肤微黑反倒是衬身上的白大褂愈发地白,
延善来医院的次数不多,但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白没让她难受,反倒是觉得干净,特别干净。
就像他这个人周身的气质一般,她盯着那个人的白,忽然移不开视线了。
“你是那个记者?南川报社的?”
延善点点头,有些疑惑这个医生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记者的,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沈湛西耐心的解释道,“我也是胸外科的医生,周一周二我都看见你来了,”八壹中文網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
他抿紧唇沉默了半晌,说:“林主任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采访的,你今天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见不到他,现在医院的工作人员也积极的在说服那位老人跟医院和解。”